文明，作为一个星球上全部存在的总称，看似庞大，但却在浩瀚的宇宙空间里渺小至极，而想要再寻找到类似的文明更是几乎不可能。当这个千方百计想要发现的文明就出现面前时，头脑清楚的人也会知道，也会和许多科幻电影里描述的一样，弱小的一方将被淘汰。文明之间根本上的不了解，使得对自身文明的保护欲会被逐渐放大，会对另一个文明带来的威胁感到恐慌，这种恐慌会渗透进文明上下所有空间。而结束这种恐慌的唯一方法，就是比他强大，占领他，使他成为附属文明。

此时的老纪还依然听着这贯穿街市的声音，频率很低，所以可以传播很远。声音使用的是汉语，大概其他地方也会使用当地通用语言。每一个字显得低沉却很清晰，字与字之间有着短暂的间隔，只要不是听力不佳的人基本都能听清声音的内容。听声音的方向，大概就是昨天抵达的外星飞船所发出的。

从内容上看，外星文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不是来侵略地球，而是来帮助地球。老纪清楚，这怎么可能，一个文明怎么可能对另一个陌生的、未来可能会产生威胁的另一个文明提供无偿帮助呢？就算他愿意帮助地球，那么肯定是有条件或汇报的。不对，根本就不可能，一个文明的包容怎么会超越自身呢？只要相互存在，来自文明间的恐慌就不会消失的。老纪一遍遍想出假设，一遍遍否认自己。

老纪拿起手机想给李志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上显示有好几个来自李志的未接电话。老纪立刻回拨了过去，嘟了一声后，李志就接了电话。

“教授，飞船有动静了，世界各地外星飞船均使用当地语言重复发出了和平信号。”还没等老纪开口，李志就先说明了一切。

“我知道，我从重庆边的飞船都听到了，声音很低，传播很远，能知道它是怎么传播的吗？”

“可以知道，空气检测结果表明，空气中存在某种地球上不存在的气体介质，使得声音传播很远，而且从浓度上看，以飞船为中心向四周呈阶梯状逐渐下降，甚至在几十公里外依然可以检测到。”李志说的话与老纪想的几乎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降低频率，无法清晰的传播到很远，很有可能是使用了某种介质当做传播器去播散声音。

“这种介质是什么？地球上存在吗？对人体有害吗？”老纪迫切想知道这种物质是否存在于地球上，想知道是人类太过眼拙，还是外星人太过精明。

“分析刚刚完成，这种介质是一种气态金属单质，所组成的金属元素不存在于元素周期表里，高杨氏弹性模量，低密度，声音传播速度达到7000m/s，对人体目前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老纪心头不禁颤了一下，仿佛对外星文明又多了一丝恐惧，只是一种传播声音的物质而已，地球上就不存在，那么他们还有多少人类还未曾涉及的领域啊。

“和平了，教授，和平了。”电话那头的李志突然放大了声音，老纪的耳膜都被震疼了。不仅是李志，老纪能听到整个研究所里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老纪一脸雾水，却感觉到好消息的来临。

“教授，刚有检测结果表明，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从昨晚开始就在一点点下降，其他气体浓度在上升。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稍微异常的波动或机器故障，但很快发现世界各地飞船周边二氧化碳和氧气浓度都相当高，距离与浓度呈负相关。我们推测，外星飞船正在帮我们改善大气。”听到李志口里的“帮”字，老纪的确感觉有些怪异，可数据不会错，李志也不会骗他，说明外星文明真的确实在援助我们。说实话，从刚起床开始，老纪的确感觉到呼吸有些怪异，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大气中气体浓度的改变而引起的。

老纪挂了李志的电话，坐在床上凝思。

他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文明带来的文化，竟让自己如此的多疑。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没有任何敌意、一直在改变温室效应的文明产生怀疑呢？为什么因为他们先进的技术而对此感到害怕呢？世界各地的文化都有所差异，可每个文化都在互相包容、理解，成为了如今的文化多样性。而外星文明很显然，在技术上领先我们百年或千年，他们的文化当然也是随技术共同进步啊，从内部的包容上升到文明间的包容，从战争到和平。老纪想他们的个人意识肯定早已超越了我们，早就不局限于个人了，他们所考量的是文明的共存，是宇宙的和平吧。

老纪为自己的多虑感到抱歉，对外星文明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他看向窗外，每家每户的人们都走了出来，大街上聚满了人，他们跳舞、歌唱、互相拥抱，为这令人喜悦的转折而庆祝，仿佛赢得了某一场战役一样。或许这真的是场战役，至少曾经对地球是的。

把小晓送回寄托所后，老纪就乘下午的一班车回到了酒泉研究所。一进研究所，老纪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再走进，就看到中央大厅所有人都在举杯庆祝，大厅屏幕上是许多数据。李志看到老纪来了，立刻端了一杯酒冲了过来，稍显醉意的说：“纪，纪教授，你终于来了，来，给你一杯，为我们的和平，干杯。”还没等老纪说话，李志就一大杯下了肚，不得已老纪也喝了下去。老纪对此苦笑不得，没想到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世界的状态。

李志又跑到别处与人干杯。老纪眼神环绕了一周，发现了独自在一旁饮酒的米建。看到米建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面，老纪想他肯定没注意到自己回来了，于是拿了一杯酒走了过去。

“干杯，为了和平。”老纪模仿着李志的口气，想必这已经成为了庆祝的标语了吧。

“你也认为他们会无条件的给我们援助吗？”米建刚咽下红酒，就开口问道，眼睛依然望着前面。

“不认为，任何援助都是伴有利益的共存，即使我很敬佩外星文明，但还不至于把他们想到在星球间也会无偿援助。他们对我们伸出手，除了拉我们一把，一定还想要点什么回去。我相信他们是真的来帮助我们，而他们在地球上所需要的物质应该不会对我们有太大影响，至少不会危及到行星的安全。”老纪也顺着米建的视线向前看去。

“但愿吧。”米建边说边把头转了过来，老纪也把头转了过来，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一名工作人员慌张地带着一台电脑从二楼跑了下来，老纪认识他，他是负责国家及时信息接收的联络员。他站在老纪前面，冲着混乱的人群，大喊道：“又有事情发生了。”可惜大家都醉醺醺的喝着酒，嘴里胡说八道，根本没人理睬他。

“发生什么事了？”老纪冲着他喊，然后跑了过去。

“纪教授，刚才国家安全部办公处主机莫名收到了一份来自自称是外星文明的邮件，而且其他国家也都发来信息表示收到了类似的邮件，关于他们如何了解到国家机关邮箱都表示不清楚。”工作人员见到老纪走过来，就立刻开口说了出来。

“邮件原文有吗？能上传到主机上吗？”听到这样的消息，老纪内心多了一丝忧虑，但愿米建所担心的不会发生。还在角落喝酒的米建听到后也赶快跑了过来。

“有，刚部里发过来了，我现在就上传，用语音播放出来。”工作人员说完就在电脑上娴熟地操作起来，几秒的时间后，大厅主机上就出现了声波的图像，紧接着就是又一段来自外星文明的发言。

“我们帮助你们，我们需要资源。”

“我们帮助你们，我们需要资源。”

尽管只是我们熟悉的人类的语音智能发出的声音，但却给整个大厅一种沉重、陌生的感觉，像一个黑洞吸收掉了所有来之不易的喜悦。大厅里狂欢的人群都停止了喝酒、唱歌，他们就像听到了咒语一般，纷纷放下手里的酒杯，一同朝着大屏幕矗立着。

一位离着屏幕最近的人员猛然回头，朝着所有人问：“资源？我们有什么啊？”

大家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位老专家瘫坐椅子上。

“我们有月球。”寂静的大厅被这一句简短的话给打破了，像毫无涟漪的湖面滴下来一滴水产生四散的波纹，大厅里的所有人，包括米建，都望向了一个人——纪科。虽然平时的研讨会老纪都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发表自己的看法，使得很多资深的专家都对他抱有偏见，但这一刻老纪的话，深深触动了每个人。每个人的眼神，都仿佛听到了历史性讲话一样得看着老纪。

“是的，我们是没什么，可月球有。月球上拥有100多种矿物质，包括地球没有的五种，光金属钛含量就有100万亿吨，还有着地球上仅有500千克而月球上却有上百吨的新型核聚变资源氦-3。这些都是未来的理想资源，我想这就是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老纪几乎讲了他在研究所里当着一群人面最多的一次话。

“他们要的话，我们就给他们呗，反正我们现在也用不到。”人群里不知是谁冒出了一个声音。

“给他们？你知道大量开采月球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影响吗，会出现干旱洪涝，会出现全球性的大风暴，出现超级大海啸涌向两极，四季不会分明，气候带变模糊，自转成倍加快，根本就不会有生命的存在。”听到荒谬言论的米建拍着桌子，愤怒地回复。老纪知道他是月球栽种的研究者，对月球的研究也很有深度。遇到这种情况，本身脾气就不好的米建应该不会沉默的。

大厅又陷入了一片静寂。

老纪希望大家都可以冷静下来，于是就往楼上自己的研究室走去。刚上楼，米建就跟了上来，问老纪：“他们真的会这么做吗？你对他们的信任还有吗？”

老纪停下来，站在自己的研究室门前，朝着米建说：“我们总说地球是我们的家园，可我们不过是这个星球孕育出来的生命而已，难道我在这里成长就能拥有这一块土地吗？月球也是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承认地球和月球是我们的，它们是地月系统，比我们早存在几十亿年，现在外星文明来索要资源，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属于我们。”

老纪开门走进了研究室，留下米建独自在门口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