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声很近,又很远,像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水流忽大忽小,时而磅礴恢宏,时而细腻温柔,时而巨龙吼啸,时而万马奔腾。
金确定,前方一定有一条河,而且是大河。
顺着水流声,金拖着疲惫的身躯摸索着前进。越来越近了,金能听到就在眼前,但为什么一点没有出现的迹象。
站在原地,奔涌的河流声仿佛就流淌在金的耳边,余音环绕,不绝耳畔。可视野中却一无所有。金不敢贸然行动,一旦失之毫厘便差之千里。她蹲下身,小心伸出右腿,试探前面的路。果然,不同之前一段时间踩在沙地上的柔软感,此时脚下的东西硬邦邦的,周围还带有粘着,像是河边的石头和泥地。金猛地站起身,向前冲了过去。她不信鬼神传说,只信科学,但却格外着迷于自己直觉,她无数次相信自己的直觉,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意愿所为。
跟着直觉,金冲了出去。而原本狭窄的视野像撞翻了一面墙一样,瞬间开阔起来,能见度也增大不少。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一条水流肆意的大河出现在金的面前,根本看不到那头的边界,宽度无法估计,浑浊的河水冲击着星星点点的岩石,发出轰隆的声音。
意料之中是因为,金一直听着水流声,知道这是一条大河发出来的。意料之外就是,当大河真的出现时,却有点不敢相信。这里本就是大西洋的海底,咸水资源丰富,但却在海底的世界又出现了另一条大河。如果三维世界的海水根本不会干扰到四维世界,那么这河水就是四维世界的产物了。真神气,太过神奇了,完全超乎想象的现象震惊了金的视觉,即使海洋浩瀚,却依然奈何不了一条河流的奔涌。她尝试着喝了一小口,发现是淡水,惊喜地将头埋进了水里,任由水流的冲击,她贪婪地灌入河水。她真的太渴了,太饿了,没有食物可以活七天,没有水只能活三天,她不知道时空的扭曲对时间有无影响,毕竟她在这幽深的海底看不到日出日落,感觉自己走了许久许久。
等从惊叹中清醒过来,金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河水不再是三维的,而是四维的水,已经是她这个准第二世界人无法逾越得了,那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河流又怎么穿过呢?
金沿着潮湿的河岸走着,发现河流的沿岸十分光滑平整,不像是河水日夜冲击造成的。而且短距离看如同一条直线,稍长些距离就能发现是弧形,如若猜的不错,这条河是人工所致,而且有意修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那么它所包裹着的一定也是个庞然大物。金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神秘的那头源源不断的吸引着她,她迫切想要去到大河的那边,看一看究竟。
她小跑了起来,一点点耗尽着方才休息所残留的体能。这是孤注一掷,她连嘴唇也不敢再去舔,生怕水分流失太快,她心中又有了一个直觉,那边一定能让自己活下去。
湿软的泥地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脚印,脚印越来越深,金在上面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希望终究是希望,不一定会实现,只是人心里的一个念想罢了。
她停下脚步,望着那边的黑暗,她好像去到那边,虽然不知道那边有什么,至少有希望。身体的体能所甚无几,看来是到不了那边了。金累的跪在了地上。
突然,她感到耳畔呼啸了一阵风,紧接着身后传来了河流声。她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竟然也有一条河路,也是一眼忘不到边。不对,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又回过头看自己的正前方,果然,前方的河流消失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刚才的确是面对着大河跪倒的,那现在身后又出现了河流,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自己瞬间移动到了河流的另一头。或许是靠近蓝洞,自己第二世界的身份越来越明显,或许是什么其他的神奇现象,她都顾不着了。
金站起身,急匆匆地向前走去,她闻到了一股味道,是一股香味,清新诱人,勾人食欲。顺着香味,她一路往前走着。香味越来越近,她的口水直流,她还从未被一种食物吸引到如此。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香味的来源。一个铺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黑暗中,上面是成叠的笼屉,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她狂奔了过去,发现这并不是单独的铺子,而是一个长长的平台,平台的那边也是看不到,在平台上,隔一段距离就有几叠笼屉,上面均冒着热气。金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既然没有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礼貌礼仪了,她打开最上面一层笼屉,一个个白净的馒头展露她眼前,热腾腾的热气在上面散开,香味扑鼻而来,旁边有一个盛着清粥的大锅。她一把就抓了两个馒头,直往嘴里塞,还没有怎么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然后再往里塞,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笼接一笼,至于吃了多少个金也数不清,一直吃到金实在无法下咽,肚子撑爆沉重,坐在了铺子前休息。
吃饱喝足,金十分满足,在无人黑暗的海底世界,能像这样如幻想一般存活下来,谁又能不满足呢?吃完的金哪儿也不想去,肚子胀得鼓鼓,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去找流浪长。有了精神,金就想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卖馒头的摊子,而且是她最需要的时候,这周围一无所有,这摊子的来源就十分可疑。若非刚才自己饥肠辘辘,才会毫无顾忌的狼吞虎咽,万一有问题也是自食其果了。
还没想出个明白,金听到耳边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金仔细听去,像是众人的脚步声。而且听这个密度,来的人数不少。莫非是流浪长,塔是用过她们来称呼这位流浪长,但也不至于这么多。
金躲在铺子后面,静静得观察即将出现在眼前的一切。渐渐地,远处的黑暗逐渐变得有光亮,而带来这片光亮的,是一片人,准确来说是一大片人。在金的眼里,从黑暗中冒出了一条长龙,从这边延伸到几百米开外,人群拥挤,前拥后继,挨山塞海,数量已经是肉眼不能看尽。再靠近些,能清晰看见他们的模样,发现他们基本都是男性,和人的模样无异,有的人衣衫不整,有的人直接赤裸上身,但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瘦骨嶙峋,像是古时做劳役的人。
他们朝着喷香的铺子一步步走来,金意识到自己刚吃的是他们的餐饭,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偷食,肯定要被众人围殴啊。眼看着他们步步紧逼,周围又没有任何掩体,自己真是毫无办法,看来要被捉住了。正在金束手无策之时,眼角闪起白光,然后身边的铺子平台突然出现了一个个身穿汉服的人。内着长襦,外披铠甲,腿扎护腿,足穿浅履,左佩长剑,貌似是秦时的士兵着装,而且是下等士兵。突然出现的他们开始打开笼屉,拿出馒头,好像是要发放。
突如其来的举动点醒了金,她也可以伪装成发放馒头的人啊。同为长发,加上她许久未梳理,早就散乱,还有面部也好久未曾仔细清洗,过去的洁净面庞早已被松弛褶皱代替。她在船上照过镜子,对镜里的自己凝视了很久,很难再看到过去的影子了。所以这些人或许发现不了她是个女人。
其实从刚一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尽管人流熙熙攘攘,但除去纷扰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开始金以为只是个巧合,但发现瞬间移动而来的一排侍卫也是互不交流。于是,金猜测要么是有着巨大权势力量的人定下规矩不准人们之间进行交流,要么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彼此。那么到底是哪种猜测正确,只能自己去亲身试一下了,要么前者正确被当场捉住,要么后者正确逃过一劫。
金缓缓站了起来,拿下了最上面一层笼屉,打开准备分发馒头。
人群走道了铺子前,一列列排成队领取馒头和清粥。金的铺子前也列成了一队人,一个个到金的面前领取。他们只顾着低着头,一手拿到馒头,一手盛碗清粥,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金与其他分发人的不同。
说实话,这种办事并不是金的风格,谨慎小心、考虑周全才是金的性格,如同花费七天时间只为等到罗睺。但自从进入到这幽深的海沟,然后经历了这些,金仿佛个性被完全粉碎然后重新拼凑。她讨厌过去的自己,太胆小,太懦弱,才失去了紫炁,为了能让紫炁安息,为了阻止罗睺,自己必须要变得足够勇敢和果断,这也是为什么金短暂思考后就站起的原因。
金注意到,这些人排的队看似很整齐,一个个领取,但仔细去观察,就发现其实杂乱无章。不是指左右,而是指前后。人们之间相互拥挤,但却丝毫不受影响。后来的一件事更是加深了她对猜测后者的确信。那是一位普通的劳工,和其他人一样过来讨个馒头,金塞给她一个馒头,但不同的是,他拿完馒头后抬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把金吓了一跳,因为实在有些心虚,可劳工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到她身上,而是四处张望,然后又低了下去。劳工的眼神虽吓了金一跳,但平静下来细细去想那神情,分明是什么也看不到才是。
随着发放的临近结束,通过细微的观察,金越来越确信这些瘦弱的劳工不仅根本看不到她,而且看不到彼此,甚至触碰不到彼此。这种猜测实在难以信服,眼前的劳工数以万计,但其实每个人都孤独的处在幽深之中,尽管周围人头攒动却丝毫不可见,仅仅依靠馒头的移动来领取粮食,强烈的对比不仅让金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分发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消失在黑暗中。与金一同发放的人也都消失,金想大概是和她同样的四维人吧,利用瞬间移动来回于空间。至于那些劳工,金无法确定他们的状态,到底是灵魂还是什么其他物质,但作为生命而被剥削,让人总是看不过去。金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他们聚集在这里,派人分发粮食,瘦弱的他们又到底在干什么?既然这一块都是流浪师的地盘,看来只有找到他才能把事情全部弄清楚啊。
离开了铺子,塞上几个留下的馒头,金又奔着劳工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身后铺子的身影渐渐模糊,耳边传来铿锵的声音。是金属撞击还有碎石撞击、掉落的声音,像是一个施工场地。金不断靠近,声音也在加大,来源也渐渐清晰。而当金足够靠近,突兀的场景又再次震惊了金的感官。
一个巨大的广场出现在金的眼前,广场上是刚才的劳工们。他们正用木车和担子从一座石山一块块运输巨石到身后。他们身后的建筑,之高之宽,是金不转动脑袋就无法看尽的。宽阔细长的台阶一层一层延伸到几十米高,直通最高的正门,中间偶有几处断层,空出一小块平地,形成更高一级的围墙,两边的围墙足有十几米高,伸进黑暗中,不可预测,密密麻麻的瓦片遮盖着一级级屋顶,活脱脱一座宏伟的宫殿。劳工们拖着沉重的石块,修补着残缺的漏口。
金走进广场,远观就惊人的宫殿近处看更是望而却步。幽深的海底世界,虽然是不同维度,但平白出现一座如此的宏伟宫殿,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金走上了台阶,身边不时有劳工倒了下去,滚到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