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歌举着伞,进屋。经过一面落地大铜镜时,她顿了顿,突然手中的伞“扑咚”一声掉了。
她顾不得是否会吵醒屋内的人。因为,刚刚她在铜镜中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
透过本世的人和物都无法看到她……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她看着铜镜中慢慢又浮现的身影,若有所思。
***
赵几道睁开双眼,看到身边安祥睡颜的沐歌,勾唇。双手覆上她的眼,揉了揉她散落的头发。
“叩叩”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赵几道没有动,沐歌的眼睫毛颤了颤。又是一阵“叩叩”,门外的声音更是急促,似是刺破雨雾的矢。
赵几道皱眉,起身,放下床边的帷幔。
“进来。”
“禀告家主,事态紧急。”
“何事?”
“昨晚子时西门町处,一群不知何处冒出的贼匪打砸我们的商铺,弟兄们伤了好几个。与此同时,玄武门附近,嗯……”那人声音有些犹豫。
“玄武门附近怎么了?”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帷幔
后面。
赵几道转头看了看,说道:“无事,在这……算了,还是出去说吧。莫要吵到雪儿。”
沐歌转过头,隔着帷幔向外看去。只见赵几道随手披上身边的青袍,向门走去。在后面的那个属下也直起身子。
本该跟着赵几道一同向外走去的那人却突然缓缓转过头,隔着帷幔和沐歌对视!
原本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带着些不知名的意味。
沐歌心中一泠。还没待沐歌做何反应,门一合又一关,二人先后出去了。
沐歌躺在床上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拉开帷幔,起身穿鞋。却听到身后门响,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沐歌皱眉。
“夫人,家主让翠鸟来伺候您。”声音轻轻脆脆,宛如春雨后蹦出来的嫩黄的竹笋。
沐歌轻笑,“看着倒是个怪机灵的小丫头。”
翠鸟听罢,眼睛弯成月牙,嘴巴咧开露出两颗白净净的小虎牙。她举起手,拍了拍,随后几个下等婢女弓着身子捧着菜肴,走了进来。
翠鸟眉毛弯弯,甜甜的笑道:“夫人,请先用饭,之后,翠鸟将带您去见各位家长。”
沐歌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走到桌子旁,拾起玉雕筷子,捣了捣饭,又放下筷子,向翠鸟道:“罢了,食之无味,不如先去见人吧。”
翠鸟挥了挥手,对那些下等婢女道:“下去。用温水热着。”接着,她走了过来,向沐歌伏了伏身子道:“夫人,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
沐歌看了看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衣服,什么也没说。
翠鸟走了过来,将沐歌身上的外衣脱去,手恰到好处的检查过沐歌的手肘、腋下、腰间等可以藏于暗器的地方。
沐歌淡淡的看着,“翠鸟,你是几道的贴身丫鬟?”
翠鸟抬头,放下正在检查沐歌小腿处的手,露出两颗小虎牙,道“奴婢自然是属于家主的。大凡是这老宅的东西和人,没有一个是不属于家主的!”
“哦?哦。”沐歌发出一上一下两个“哦”声,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眼中有光闪过。
翠鸟将置于台面上的衣物——一件白蓉米色玉兰印长裙,拿了过来。
她替沐歌换上。沐歌将梳妆镜上的一柄黄桐油纸伞拿在手上走出房门,却听到,翠鸟在后面道;“夫人,还是不要带伞。”
沐歌回头,凉凉的道:“要是我晒黑了,你说把你水嫩嫩的皮拔下来如何?”
翠鸟抬头,看了看沐歌的表情,又什么的没有说了。跟着沐歌,一同走出了房门。
翠鸟带着沐歌走在青石板路。
翠鸟不语。只带着沐歌在青石板路的蜿蜒小路转着,出了赵几道所在的院子,她带着沐歌又是绕了几条路。紧接着进了个黑木雕栏的院子,里面尽是袅袅的紫烟。
沐歌进了院子,翠鸟便站在院门口,丝毫没有带沐歌进去的意思。沐歌回头一瞥,又回头自己走进。
起先,她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待走出翠鸟的视野范围。她飞身一跃,上了屋顶,又骤然下去,转眼就立于房屋正门的几步前。
她敲了敲门,里面是个老头子的声音,“进来便是。”
沐歌推门而入。
“吓,你就是那小子这次又倒腾过来的妻子吗?”一个满脸褶子抽着旱烟袋的老头子,微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沐歌。
“嚯呀。倒真和那穷囡崽长得像。”
沐歌不说话,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这个老头子和他同旁的人评头论足。
“大哥,你也管管几道那小子吧。自那穷囡崽死了,他到处留情,八抬大轿的取回了多少妻子?!”一个有着金板牙的五十老翁怒道。
“这对芷若说的过去吗!”金板牙老翁拍着桌子,吼道。
老头子抽着旱烟袋,不紧不慢的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口,烟雾慢慢吐出。“三弟啊,你的臭德行我还不清楚?别狗咬狗的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事?”
金板牙老翁脸涨得通红,起身,冷冷的哼了声,甩着衣袖就出门了。
沐歌默默的站在边上。
老头子也跟着哼了声,挥了挥手道,“都走吧。别碍着我的清净!”
沐歌也跟着他们一同出去。身后的这个老头子,有一些没一下的敲着黑木桌子,越关腔的唱着“却道那金大爷咿呀咿呀哟,来到啊呦之义府啊……”
沐歌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真的太老了,老到开始松烂了……沐歌瞥了一眼这个古老到可以看出腐烂的宅子。
她又转过头来,慢慢悠悠的同众人一起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沐歌落在众人后面,默默的打开手中的油纸伞。
她淡淡的如烟一般从翠鸟眼前走过。而翠鸟毫无所知,所有人的瞳孔中都没有她的身影。
沐歌撑着油纸伞,沿着路走着。一座屋,“雪棠园”沐歌轻声念出,走了进去,像袅袅青烟,无人注意。
一个女子在抚琴,续续的哭着,这女子月牙眉、杏儿眼,沐歌觉得这女子看的眼熟的很。
出了这座小院,又走下去,沐歌抬头望了望女儿墙上的枝杈,进去又是一个女子,和刚刚的长得很像,尤其那眉眼。
再走下去,又进了几个院落。
沐歌轻叹一口气。
这些女子或悲或喜,或风情款款,或清新淳朴。但容颜却皆是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