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歌找着床就扑了上去,赵几道笑着帮她脱了鞋。之后他也脱衣搂着沐歌,像一个失去蜻蜓的孩子突然找到木陀螺。
窗外玉钩双语燕,一燕突然飞入槐花从中,那雪白的羽翼好似与槐花融为一体。
另一燕再也寻不得那燕,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赵几道搂着琥珀,睡着了。
窗外起风,帘子哗啦啦的作响,一阵烟斜雾横后,一道人影展现。
那人带着半面面具,“哧哧”的轻笑着,一把骨扇轻掩红唇,像海上的鲛人。
他悠悠的踱步到沐歌床前,俯视着沐歌,看了看赵几道搂着沐歌的手,“啪”的一声,骨扇收拢,一挑那手。他幽深的说:“起来吧。”
沐歌默默的起身,坐在木椅上。那人说:“进展如何?”沐歌还没有回答,他掩唇轻笑,“看这幅你侬我侬的样子,应该不错吧。”
沐歌低头,沉默不语。
“忘了送信的白鸽只有被杀的命运。”那人笑的愈发灿烂。他骨扇一搭,挑起沐歌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轻缓道:“你说呢?白鸽。”
沐歌低垂眉眼,静如枯叶,一阵风来,枯叶扬起又跌下。她静静开口,道:“我自是知道我的后果,你不必提醒。”
那人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抚摸着沐歌的脸,笑道:“这样最好。我讨厌出尔反尔的人。”
那人挥袖。
又是一阵烟斜雾横。之后,风过,雾散,人无。
“滴滴嗒嗒”豆粒大的雨滴落到了地上,卷杂着灰尘又飞溅出来。沐歌看了看赵几道,他暂时不会醒来。
她脱去鞋子,赤着脚,走出屋外。
深夜的寒意钻入人的心里,沐歌脑中不禁想起三年前自皇城遇到那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至今为止,她依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她只知道那人被婢女称作“燕三爷”。
但是她知道既是这般轻易的在夜间进出皇宫并且穿着莽靴的人,非富即贵,绝不是她这个莫名其妙来到这时空的小人物所能对抗的。
燕三爷把自己带到一个名叫“森罗殿”的修罗场,培养成他所需要的戏子。
混蛋!沐歌攥紧双手,紧抿双唇。凭什么自己的人生就这样随意的变换了?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就在差点能逃出去的时候,她又被人逮了回来。
那时,燕三爷俯视着她,黑蛟莽靴好像在嘲笑着自己的白痴。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森罗殿中静谧无声,他什么也没说,他的手下却很是通晓他的意思,皮鞭伺候了她一顿。自小到大,沐歌还没受过这样的苦。
之后,在森罗殿中都有人监视着她。若不是在出师时,她和燕三爷定下协定,他也不会这般放心让她出来执行任务。
翠绿青竹,黛色粉墙,雨滴穿林打叶。青石板参差不齐,犬牙交错。
沐歌轻轻摘下面皮,仰望着看不到星星的天空。
她缓缓闭上双眼,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她的脸上,像流苏。脸上的妆容这才渐去,这才是沐歌,清秀的一张脸,不倾国倾城。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张平凡的脸,却不知为何来到这个朝代。
她轻扯嘴唇,竟觉有些扯不动。
实在是累极,腿有些打颤 恍惚中竟生出一丝想长睡不醒的念头。事实上,她也这般做了,腿已弯,只是……
突然,袖子被一拉,只有耳畔的雨声,没有打在脸上的雨滴!
有伞!有人!
她立马睁眼,甩袖,后退,覆脸。
十指一撑,容貌陡变,她又是那个温顺的雪儿。
她的身子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她扶在泥水中。
还没待她说话,那人就先开口:“小歌。”
语气熟稔,像识了百年。
那个混蛋!
沐歌握紧双拳。唐公子笑了笑,像是故交闲聊般,他问:“过的如何?”
“呵。”沐歌冷冷的笑了声。
唐公子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走了过来,朝沐歌伸手。沐歌挥开他的手,“滚开!”她从水坑中爬了起来,抬头与他对视。四周寂静,只听到雨滴穿过竹叶,落入水坑的声音。
“你以为我该过的怎样?”
唐公子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将手中的黄桐色油纸伞像她那边倾斜,挡住她头顶上的雨。
他看着远处在雨中瑟瑟的叶子,没有说什么。沐歌冷冷的盯着他。许久,他长叹一声,“小歌呀,我知道的,我知道燕三爷把你当戏子,我知道你在森罗殿中受的苦,我知道的。”
他声音落寞,像是大雨过后飘零破碎的桂香,“可我能怎么办呢?有些事情不能拖了,我现在让你做的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转过头,抱住沐歌,“小歌啊,原谅我的无能为力,好吗?”
沐歌能感受到他沉重到窒息的悲哀。她静静的问:“我还可以回去吗?我很想妈妈。”
唐公子松开她,叹了口气,将发间一片竹叶挥出,射向雨雾中,他问:“你找的到那片竹叶吗?”
沐歌静静的看着他。
“你找不到的,因为它在你背后。”说罢,他轻轻的从她的衣服后面取下那片竹叶,递给沐歌。
沐歌接过,看了看,伸手将那片竹叶撕得粉碎,问道:“如此便不在我的身后了吧。”
她抬头与唐公子对视,坚定的问道:“难道不可以告诉当事人必须来这里,必须改变人生轨迹的原因吗?”
唐公子笑了笑,“不愧是我一直认识的小歌。”说着,他将手中的黄桐色油纸伞放到她的手中。
“小歌啊,当你举着这把伞时,透过本世的人和物都将无法看到你。”
他走入雨雾之中,从腰间取下酒葫芦,仰天长饮,一声长叹,随后从袖中取出毛笔,将酒泼向空中。雨声骤停,沐歌抬头望去,发现空中竟停着颗颗水珠,晶莹剔透。
唐公子一挥毛笔,空中一跃,又是一笔,落下又是一笔,一个“门”在空中出现了,他回望她一眼,笑了笑,食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他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雨声又出现了。
哪里还有什么唐公子!
沐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黄桐色油纸伞,它好像在静静诉说着它曾经的主人来过这里。一切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