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黑田高政大败退走,此刻身边只余几百残兵败将跟随,心中大恸,扑地痛哭不止。
忽闻北方之上远远传来马蹄声。众人抬头看时,只见远处平原之上烟尘飞扬,显然是一支大军。那军队还离得远,黑田高政拿不准是敌是友,慌收敛心上悲痛,引着人马在附近山头林地中藏身。
不多时,那支军马已奔驰到山下,众人看去,不下二万兵卒。黑田高政见得那兵士打扮,又见那飘扬的军旗上绣有自家黑田家徽,不觉大喜,慌领了兵马出林,叫道:“兄长大人!”
却说黑田忠之心思细密,见得那处脚步凌乱,才教大军停下仔细搜查。却闻山头上有人大叫兄长,抬头一看,见是二弟高政奔来,又见他甲胄凌乱,随行军不过数百。但又惊又怒,道:“高政,你怎么在此?搞成这一副德性!”黑田高政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有罪!我吃了败仗,一夜之间损失了黑田家众多将士与万余人马!”
黑田忠之闻言大怒,道:“父亲大人本教我来助你,没想到你竟已败兵而逃,溃不成军!你有何面目再见父亲大人?”黑田高政闻言声泪俱下,道:“我自也知觉兵败,再无颜面苟活。我死之后,请兄长除掉上川家代我报仇,并将我尸身带回福冈。”
黑田忠之闻言点头。便黑田高政流泪闭眼,将长刀缓缓拔出。两手反捉住刀柄轻轻一送,那柄长刀登时没入他小腹之中,从后背穿出来。黑田高政双眼大突,口中流血,艰难道:“兄长大人……莫要……忘记为我复仇!”言罢倒地身亡。
黑田忠之见得长叹一声,教军士置办棺椁收敛弟尸,寻附近废屋存放,又将那数百残军并入大军之中,纵马向大川赶去。
直到日跌十分,黑田忠之大军已兵临大川城下,他纵马在城门口,向城头叫道:“请上川大人答话!”上川义经正在城头,闻他指名,便道:“上川义经在此,黑田大人有何话说?”黑田忠之见得,厉声质问道:“上川大人,我黑田家与你上川家素来并无仇怨,你为何夺我城池,囚我胞弟,杀我军士?”上川义经闻言,不知如何作答。
却上川晴子挺身而出,道:“黑田大人,你黑田家确与我上川家无仇。当日我兵败弃城而逃,欲要投奔令弟长兴,但黑田长兴听信奸人谗言,欲要加害我等。是我不得不夺了城池。之后大人二弟高政来伐,从未问起过前因后果,便擅动刀兵,杀害我军将士,又将城池之外尽皆封锁。是我不得不自保,攻杀你军。试问我有何过错?”
黑田忠之闻言,道:“想必你就是晴子小姐了。若如你所说,当真是误会一场。还请晴子小姐将我令弟放出,将城池归还我黑田家。往日仇怨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那城头上众上川家将闻言都冷笑。上川晴子道:“长兴大人我可以释放。这城池确属黑田家,且今日黑田大人来讨要,我本也理当奉还,但我上川家此刻无城池无要塞,又有福田强敌,还需此城休养生息。我斗胆向黑田大人借城,日后我打回下畿,必将此城拱手而换,并向大人负荆请罪,可否?”
黑田忠之闻言大笑,道:“实在有趣,你无城可守关我什么事?我却要借城给你?且你若一辈子也打不回下畿,是否这一辈子都不还了?”上川晴子也一笑,道:“黑田大人言重了。”黑田忠之勃然大怒,厉声道:“我不听你花言巧语,识相的,乖乖交出城池滚蛋,否则待我大军攻入城中,定将你等屠尽!用你上川家人血人肉,祭奠我二弟高政!”
众人闻言都变色,上川晴子道:“黑田高政大人死了么?”黑田忠之闻言更怒,道:“拜你所赐,败军之将,安有苟活之理!你若不投降,我便亲自送你去向他赔礼赎罪!”上川晴子闻言也怒,道:“哼,你在此逞口舌之利,有本事便来!只怕你夺城不成,反而将自己性命给赔了,可怨不得我!”说罢教弓箭手放箭,登时那城头上飞箭如雨点般扑来。
黑田忠之一惊,慌率兵后撤。
黑田忠之教军士退有五里下寨,设营设仓,屯兵屯粮,又在附近土丘之上搭一有七八丈高大的瞭望塔,派军士日夜轮流值守,以便掌控那大川城与周遭动静。之后与众军商议,道:“父亲大人派我来时,只允十日扫荡大川,擒杀上川贼寇。但今日情况已变,弟高政兵败,损失万余人。那上川军收编俘虏,只怕已有万余人马,又有城郭要塞。如之奈何?”
羽田成间道:“我愿派快马传书,告知藩主大人此事,为大人多讨些时日;并增派军粮以支持我军直到战役结束。”黑田忠之闻言点头:“有劳羽田大人。眼下要紧之事,我等应尽快攻克上川军马,夺回大川。但今日观那城中防备森严,急难攻下。各位大人有何计策么?”吉田三成是个勇武将军,更是深谙战争之道的谋士,闻言道:“大人若要夺城,只在眼下。”
黑田忠之道:“此话怎讲?”吉田三成道:“他军虽胜,俘虏我数千兵马,但那兵士皆是我福冈藩人氏,他等新败,不得不投,但军心必定不稳。我等若全力攻城,那城中俘军得知,必与上川军反戈相向,届时他内外交困,还愁攻他不下?”黑田忠之闻言大喜。便就调兵遣将伐大川城。
却说那大川城将军府中,上川晴子忧心忡忡道:“我等虽胜这一场,但却是驱走野狗,又招来狼群。那黑田忠之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对我军动向定也察觉得一清二楚。可如何是好?”
真田永庆道:“小姐何须担忧?如今我等有万众兵马,还怕他个鸟!等我带兵冲杀出去,还直捣他老巢!”上川义经闻言摆摆手,道:“不可。他此刻有数万之众,我等若主动进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转头道:“雁翎君可有好的计策么?”众人闻言,都望着杨雁翎面上。
杨雁翎沉思片刻,道:“此仗不可打。”真田永庆闻言哂笑一声,道:“我等兵强马壮,有什么不可打?你该不是瞧见敌人人多势众,吓得尿裤了罢?”上川晴子闻他言语低劣,大皱眉头。转头向杨雁翎问道:“雁翎君你有何见解?”
杨雁翎道:“我等虽胜一场,招降了数千军马,但那俘兵军心未稳,黑田又是他等旧部,暂不可动用。除去这一部分,我军只剩有四五千人,与他数万人打,实是以卵击石。”晴子闻言点头,道:“既然此仗不可打,又该如何?”
杨雁翎道:“为今之计,只能坚守城池,静观其变。”那真田永庆又叫道:“我说他是胆小鬼吧?见到区区二万敌人,就吓成这样,教我们同他一样做个缩头乌龟!”上川晴子闻言大怒,喝道:“真田永庆将军,请你住口!这是军政议会,非是你胡闹撒泼的地方!”又道:“雁翎君你接着说。”
却杨雁翎摇摇头,道:“杨某眼界有限,实不知如何应对。恕我失礼。”说罢离席,起身出门。却上川义经见得,慌也起身辞道:“堂姐大人,我也失陪了。”追出门外,见杨雁翎正信步而往,赶上了道:“雁翎君。”
杨雁翎见得拱手道:“义经大人何事?”上川义经道:“那黑田大军,果真无应对之策么?”杨雁翎一笑,道:“什么大军,在杨某看来皆是泥捏的丸子,入不得眼。”上川义经一愣,只是有些不信,又问道:“雁翎君想必是胸有成竹?”杨雁翎道:“杨某是有计策,但只怕手下将士心意不一,若不依从,甚至背道而驰,则必招败。”上川义经闻言道:“雁翎君言重了,若有忧虑,我当场叫他众人写军令状,可否?”杨雁翎闻言点头,随他又回议事厅中。
众人见他二人去而复返,不由疑惑,上川义经道:“我方才与雁翎君商讨了军情,已有对敌之策。但只恐有人不尊将令。我现要你等写下军令状,违者定斩不饶!”说罢将裁好的书纸教真田永庆与小池俊介二人写字画押。
杨雁翎道:“据探子回报,黑田忠之麾下共有二万兵马,屯扎在城西北外五里处回蛇岗中。那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那岗口有巡逻队日夜守护,更举搭了高塔,瞭望我城中动静,足见此人行事谨慎。”又道:“且他必也知晓我军心不稳,不久定派大军来攻。现命真田永庆率三千兵马守住北门,义经大人率一千兵马驻守西门,晴子小姐与长野大人一千人驻守南门。东门交给我。众位大人谨记,定要坚守城池!”那众人依言行事。
却说大川北安定门离黑田忠之大军驻扎之地最近,亦是他首当其冲要攻陷的据点。第二日天方蒙蒙,只见那处大军席卷而来,旌旗漫天。那军中众多猛将呼喝纵马,甲胄造型各异。有虎头牛角、狼首鬼面,似群魔乱舞,惊破百姓嫩胆;马蹄过处,势若奔雷,如洪流滔滔,扬起漫天沙尘,吓煞王侯心肝。
饶是真田永庆历经百战,见得敌军如此雄壮,也不由心中打鼓,额上冒汗。片刻那军队奔在城下,黑田忠之喝道:“我有最后一言奉劝,快快开城投降,否则我大军攻入城中,必将你等剖心挖肺,剥皮抽筋!”真田永庆大怒,叫道:“黄毛的小儿敢出大言!来与你爷爷决一死战!”那黑田忠之不再多言,将令一发,数千兵马携带攻城器具向那城墙攻打去。
真田永庆见得,令万箭齐发,抛下滚木巨石。便那处战作一团,只杀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与此同时,那西南二门都有敌人进攻,上川晴子与上川义经各自抵敌不提。
却说杨雁翎正坐在城东永定门城头上,忽察觉一股强大气机传来,抬眼一看,只见那天外狂风呼啸,有一女子着红底百花服,戴凤冠铁面具,轻撑印花纸伞,似一个艺姬。脚踩朱鹭祥云,御空直下城头,片刻轻轻落在杨雁翎身前丈许处。
杨雁翎眼见眉头一跳,见得此人未御用法力,周身已有淡淡道法气息萦绕,修为实是高深莫测。他落倭国至今见过的修行者,除慈海和尚之外,法力最强者当属面前女子。
二人面对面站了许久,那女子才率先开口说话,道:“难怪上川家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高人相助。”又道:“小女子姓名唤作川崎傲雪,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杨雁翎道:“杨雁翎。”川崎傲雪道:“阁下原来是大宋人氏,却为何来此,更要相助上川家对付黑田氏?”杨雁翎反问道:“你何必知晓?”川崎傲雪闻言轻笑,道:“雁翎君果是冷漠清高。只是,我受人之托,今日必除去上川家。你若插手,便是我的敌人,得罪!”说罢手中一招,一把红刃吞吐光芒,轻轻浮在身前。
杨雁翎冷笑道:“领教了。”手上现出冰炎神剑。二人几乎同时出手,便见那处城头迸射万道光芒,道则法纹弥漫虚空。
川崎傲雪结印连连,脚下法阵瑞霭万千,红刃如飞梭,似骤雨般急攻而下。杨雁翎急掣剑舞,足踏七星,化出万千光华抵挡住。二人激斗,有半个时辰,不分胜负。
川崎傲雪知敌人功法高深,与自己不相伯仲,久斗不下,也不急不躁。忽而手中法印一变,轻咤推出,那红芒顿化不死火鸟,高唳一声,直扑而下。
杨雁翎瞳孔微缩,他自那日与慈海和尚上山观日出,见到那横亘天际的扶桑神木与火鸟,便一直隐隐约约察觉召唤,此刻这火鸟一出,那感觉更多明了几分。但心头也愈发疑惑。
但见不死鸟迅捷攫下,他也急将冰炎一推,那冰炎化作火龙携裹紫色雷电席卷而上,与那不死鸟战在一处,直战得那处天地失色,天雷滚滚。二人施展绝世功法,将那处大地打得陷落;城头震作瓦砾碎石。
那交战的军队双方亦是竭力厮杀,头颅滚地,血染旌旗,惨烈异常。
那南门是离黑田屯兵处最远之地,却也遭袭击。上川晴子大挥金刀,与那一个武士将军杀在一处。她本是家族忍者,身法武功了得,不多时迅捷地闪过那武士刀锋,反手刺去,那金刀径直没入敌人咽喉,从后脑透出,登时绝了他性命。
她将那武士死尸踢倒,转头喝众军滚落巨石,用手中大刀劈开正攀爬上来的敌军脑袋,用长矛搠穿敌人身体;这边上川军也多有被长枪戳死,被弯刀勾死的。那城头上鲜血流淌,染得赤红一片,死人如下饺子一般坠下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