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月一发问，几个孩子顿时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小月终于明白了，大伯安立柱并不是老安家的血统，而是安承业为了感激朋友李四在打猎时候的救命之恩，收养李四之子。收养安立柱的时候，安承业还没有成婚，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年都说安承业讲义气，但不料现在安立柱和老婆樊氏，外加女儿安小梅，却在老安家受尽了委屈和不公。

至于她的父亲安立本，是安承业的第一任老婆孙氏在生安立本的时候大出血而死。隔了一年，安承业就另娶了现在的老婆马氏。

马氏嫁到老安家之后，接连生了四个儿女，不仅有她已经见过的安立福、安立贵和安玉娥，还有一个已经嫁到镇上的大女儿安玉秀。马氏生性跋扈嚣张，偏心自己的儿女，对养子和继子非常虐待，像进山打猎的危险事儿，就只安排安立本去做，而去高地主家当长工，就让安立柱去。

“着实可恶！”安小月拍了拍桌子，“对了，是不是正因为如此，爹和大伯虽然年纪大一些，却比三叔成亲晚，我们的年纪反倒比三叔的孩子小。”

“小月，何止是三叔比爹和大伯成亲早，四叔也排在前面，只是四叔家夭折了一个女儿，如果算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呢！”安小梨说道，“奶是把家里银子都帮着三叔四叔娶了亲，才考虑爹和大伯的。如果不是怕乡亲们背地里议论，爹和大伯一辈子都别想娶亲，我们几个也就不存在了。而且，咱娘是流落到村里闹饥荒的灾民，大伯母是大户人家犯错的绣娘，被贱卖出来。所以，咱娘和大伯母在家里也是受尽了委屈。”

“我们几个就算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动不动就被毒打、饿饭，有时候我上山去砍柴，看见那悬崖山涧，都恨不能跳下去死了算了。只是我若出事，我娘会活不下去。所以，只能忍着。”安小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水几乎要落下来。

“小梅姐，别担心，我二姐姐病好了，她说过不会让咱们受委屈。今天你也看见了呀！多痛快啊！”安元生拉了拉安小梅的手，也许是同为受欺负的弱者，这几个孩子倒是关系一向不错。

“对，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受欺负。放心！”安小月说着，就看见小二过来了，“菜来了，咱们先吃饭。想必你们几个长期吃不饱，今天就敞开吃一顿。只要别撑破肚皮就行。”

大鱼大肉摆上了桌子，几个孩子却不动筷子，都只是看着。

“你怎么不吃啊？”安小月好奇极了，“吃啊！”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菜，想多看看。”安元生都快流口水了，却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子。“我不是做梦，是真的有这么多好吃的！”

“你不是做梦，就别掐自己了。掐坏了姐姐们会心疼。”安小月摸了摸安元生那被自己掐红的小脸蛋儿，又给他夹菜，“来，吃个鸡腿！”

“嗯！谢谢二姐！”安元生眉开眼笑，就开始啃鸡腿，陶醉和满足都表现在脸上了。

“我们吃这么好的东西，爹娘却顿顿吃不饱……”安小梨叹了口气。

“我娘今个晌午还被奶罚，一口东西都没有吃到。”安小梅也是满脸的愧疚，她不是不想吃，是无法心安理得的吃。

“姐，小梅姐，我明白你们的心思。回家的时候，咱们偷偷带点儿，肯定不会让爹娘和大伯和大伯母挨饿。”安小月说道，“再说了，不吃也不成啊！银子都给了，总不至于都扔了吧？”

“不能扔，不能扔！怎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扔。小梅，小月，咱们一起吃。”安小梨给安小梨夹了一筷子牛肉，又给安小月夹了酱鸭子。

这几个孩子平日里都是吃不饱饭的，今天美味当前，何止是第一次吃，更是第一次见。不一会儿就吃的满嘴流油，陶醉在吃饱吃香的状态中。安小月本想提醒几个孩子不要吃的积食了，而且长期吃那么寡淡，冷不丁吃多油荤，肠胃也适应不了。但她终究是忍住，没开口劝阻，想着等会儿买几个冰糖葫芦给她们吃，山楂也能消消食，而且有她在，大不了进山采药材给他们治就是了，反正今天就让他们尽兴。

虽然几个孩子平时亏着了，胃口好的出奇，但好在安小月点得多，还剩了不少，安小月就让小二打包，又另外点了两只烤鸭和几个包子外带。

“这些东西我们先放在高地主那里，到了晚上，我再去拿来，一份儿给小梅姐拿回去孝敬大伯父大伯母，一份儿给咱爹咱娘打牙祭。”安小月笑嘻嘻的，手上拿着一吊钱，“走，时间还早，咱们去逛逛。给小弟买个玩具，给两位姐姐买花头绳。反正今天就要把钱全花光。”

“好耶！”安元生乐的打了个饱嗝儿，还拍着手。

“小月，我不想要花头绳，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省下钱给我买最便宜的针线，我想偷偷跟我娘学刺绣。”安小梅有些怯怯的说道，毕竟安小月只是她堂妹，开口的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问题啊！”安小月好爽的答应，“咱们钱多着呢！喜欢的东西都能买，不过，要藏好了才行。”

“小月，既然可以把吃的偷放在高地主家，为什么不可以把银钱节约下来，也放在高地主家呢？我看高地主对你特别好，这点儿小事儿，他应该会帮忙的。”我总是觉得把钱都花出去太浪费了，“买针线，买头绳，买玩具花不了几铜板，剩下的就存下来吧！”

安小梅也点点头，她也是舍不得。

“我的两位好姐姐，我知道你们节俭，这是好事情。不过，我并不想事事都求着高地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目前而言，我治好了高满财的病，他对我不错。但如果我一味找他帮忙，渐渐地他就不会帮我，或者在帮我的时候很敷衍，不像现在这么真心以待。再说了，钱财这种东西，不适合放在别人那里，更何况我跟高地主的交情并不太深。”安小月说着，又摸了摸安元生的瓦片头，“而且，我们苦了这么久，第一次有钱，我们应该痛快一次。对不对啊？元生小弟？”

“对！我们就要痛快一次。”安元生永远都是安小月的追随者。

“两位姐姐，我知道你们害怕说分家的事儿，但是我必须要再说分家。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能实行，但我们脑子里要有这根弦，找机会，想办法，大房二房如果不分出去，就没有活路了。难道真的要小梅姐去后山跳了悬崖，你们才能觉醒吗？”

“小梅姐就算学了刺绣，东西卖出去的银钱，都必须交给奶，最多偶尔藏一点儿，像今天这样出来偷吃几顿，这终究不是办法。所以，唯一解决我们困境的法子就是分家。”

“这事儿咱们心里不能不盘算，分家出去，不受委屈，不饿肚子，凡事自己做主。如果不分家，就继续委屈着。过两年姐姐们及笄嫁人，以奶的刻薄，叔婶的算计，也嫁不到好人家，一辈子都是受苦受穷的命。但如果能尽早分出来，大伯当长工的银钱，大伯母刺绣卖的银钱，都能给小梅姐攒下嫁妆，不说嫁个大富大贵，最起码能找个踏踏实实的男人。至于咱们家，有我的医术，爹爹打猎的本事，还有娘纳鞋底、做小吃的本事，弟弟念书，买田置地，筹备咱们姐妹的嫁妆，也是不在话下 。”

安小月的一番话，确实说到了几个孩子的心坎里。

最胆小懦弱的安小梅终于说了一句痛快话，“我也想分家，甚至半夜里还听到爹娘再说这事儿，可是爷奶太厉害了，我们没办法啊！根本不敢在家里说一句。”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咯！我相信，事在人为。树大分枝，咱们分家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必须的事情。”安小月说着微微一笑，“好了，姐姐们心里有数就好，今天就不提这不痛快的事情，咱们先去买东西，开心一下。”

“二姐姐，你看那里！”安元生指着远处，“那不是元丰哥吗？他会不会发现我们啊？如果他回家告状，我们就完蛋了。会被打死的。”

“天呐，那不是……不是……”安小梨指着安元丰走进去的地方，“青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