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澜懒懒的睨着顾熠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颜,忽的想起从前在西华听到的传闻,传闻中南唐世子顾熠城有洁癖,需得每日焚香沐浴……
凤千澜心生一计,故意在软垫上蹭蹭。一时绣着精巧花纹的软垫被凤千澜折腾地面目全非。
顾熠城“……”将衣服放在案几上,转身出去了,将车架的空间让给凤千澜。
凤千澜见顾熠城没什么反应,并且很是从容的出去了,低头沉思,撇嘴:果然,传言什么的当不得真。
她坐起身来,只见案桌上放着一套淡青的男装,旁边一只金色的小盆盛着清水,一块帕子搭在盆边。
凤千澜简单的梳洗一番,将青丝全部盘于头顶,翻翻找找找到顾熠城的发带,将青丝束起。拿起桌上的衣服,将身上那件破损的红衫给换了。衣服不大不小,真好合适。
柔软如水的衣裳让凤千澜不经想起在西华的那段时日。出门在外,她必是一身青衣,脸旁一缕发丝将伤痕掩去,翩翩公子的扮相……
顾熠城在离车架不远的地方站定,微风扬起他肩头的长发,眉眼如画,温暖如风。看似平易近人,实是遥不可及。“言柒,去请冯家夫人来一趟。”
顾熠城回来了,言柒便跟随在暗处确保主子安全“喏。”
冯家夫人有一手好医术,来到这里,前前后后帮了军医不少忙,这也是冯家能迅速在纪律严明的军中迅速站立脚跟的原因。凤小姐一身狼狈,身上肯定有伤。
冯晴端着药箱跟在母亲身后,来时便见顾熠城站在那里随时都会羽化而去。凡尘万物,穿花烟柳,淡云清风,都无法留住他的脚步。
冯母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顾熠城颔首道“有劳夫人了。”
冯母低头谦卑道“世子说笑了,请问世子的朋友现下何处?”
顾熠城转身看向车帘。
锦缎织就的车帘一挑,一个青衣少年跳下车来,端的是春衫桂水香,风流恣意。唇齿生香,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冯夫人了。”
冯母抬眼望去瞳孔一缩,满是不可置信。清澈的凤眼,桃色的唇,柳眉微挑自成风流,一身青衣,少年意气。居然是她,那个代替冯晴嫁给闫虎的女子?
从前不仔细看,那双清澈如许的眼与尘封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兰芝,你看这小衣裳怎么样?……”女子温婉一笑,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
场面再一转女子全身是血,气若游丝,双眼通红“兰芝……孩子……”
眼前这张七分像的倾城脸,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冯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头晕眼花,站不住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呀!
冯晴不知代嫁一事,见母亲心神大乱,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伸手去扶,担忧道“娘?”
凤千澜见冯母如此,勾唇一笑,却没注意到顾熠城。
顾熠城看着她一身青衣。唇角微扬。合身。复又恢复清冷,调转视线,看向冯晴“冯小姐,既然冯夫人身子不适,今日的事就作罢。你且扶夫人下去休息吧。”
冯晴因为母亲的事,心中乱糟糟的,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这样,点点头“谢世子体谅,冯晴告退。”
冯晴扶着冯母一走,凤千澜大步走上前来,站在顾熠城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有意思。”
顾熠城回望着她,认真道“很好看。”然后走回车中。
凤千澜扶额,这家伙的关注点在哪里?
王离川乘车出府,即使动作再隐秘还是让有心人知道了。
王老家主那里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告知自己最看重的孙子出府去了,原因不知,去向不知。
王焕面上严肃“父亲,儿子去拦。”
“罢了,焕儿你下去吧,为父要好好斟酌一番。”王老家主没有支持王焕的意思,也没有打击王焕的意思。
可是对家主一事,父亲只要有顾虑他便是胜。“喏,父亲好生休息,儿子告退。”
王焕在王家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华横溢,又没有书生的意气用事。本来是家主的最佳人选,但是王离川的存在,使得他这个最佳人选变得可有可无。
乱世将起,既然生逢其时,他又怎会甘心。王焕退出去,哂笑:离川呀,离川,为一个女人失去继承家主的资格,值得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度量价值的尺子,这把尺子背后的是人心,是无穷无尽的欲望,而在王焕心中这个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王离川端坐马车中,一路朝城外奔去。蓝衣似水,清清云淡。任外边如何喧嚣,他自岿然不动,手执书卷,细细看去。在见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压下心头的灼热与迫不及待。
行至中途,马车在城外路边的茶寮稍作停息。王离川动作优雅的下车,落座。
靛蓝色长袍落入眼中,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着一片留白。
嘈杂的茶寮因为王离川的到来突然静谧下来。王离川柔和一笑,声音似山间清泉,“老板,一壶清茶。”
茶寮老板微顿,从未见过这般气度不凡人儿呀,是从皇城来的吧。商人的机灵让老板回神“哎,公子稍等片刻。”
王离川微笑颔首“有劳。”
这一问一答后,众人将视线移开。寂静的茶寮又开始嘈杂起来,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天南地北的消息都有。一人道“哎,你们知道吗?边境大捷,顾世子班师回朝了!”
旁边一人得意道“你这会才知道呢!我方才瞧见顾世子的军队往城门去啦,虽只有几百人,那气势磅礴,顾世子治军有方呀!”
……
老板亲自将茶给王离川送来“公子你的茶。”
王离川道“多谢。”
涑清拿了一块银子递给老板“公子心善,老板不用找了。”
“是是是,公子慢用。”老板喜笑颜开地点头道是,然后离了这桌。
王离川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温柔的眸色一变。他今日回京?联想起最近京中一番动向,心神一动,起身便走“涑清,我们回城。”
涑清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决定回城,公子不是要去接凤小姐吗?怎么突然要回城?但公子的主意他们从不敢质疑。
一路风尘,一路奔波,路边柳树葱翠,十里长亭静候,柳音留音。
今日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长乐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宫女端着喜盘说说笑笑。
半月前,皇帝赐婚于南阳王与东齐公主周灵央,与凤府大小姐一同嫁入南阳王府。此番双嫁的美事为人津津乐道,人人皆道南阳王风姿绰约,引得公主芳心暗许。
为表南唐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东齐公主将由长乐宫出嫁。
周灵央足抵红莲,微施粉黛,容颜明艳。红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红纱层层叠叠,暗纹流光溢彩。头戴凤冠,红唇皓齿。
周灵央很适合红色,艳红的颜色将她的优点完全展现。她的容貌本就大气,不似凤婉卿的江南烟雨,也不似凤千澜的出水芙蓉。她是一枝黑夜中的玫瑰,带露而绽,诱人而危险。她爱的热烈,也不留余地。
东齐闵王周壬沉一身黑色锦衣,细长双眼凝视着皇妹“你决定了?”
周灵央坐在红色锦被的木床上,对上皇兄的眼,坚定道“至死不悔。”
周壬沉蹙眉道“罢了,既然你心已定,为兄不会拦你。只是一点你需得谨记,你是东齐的公主,你的身份带给你无上荣耀,也会带给你无尽的猜忌,甚至会威胁到你的性命。”
周灵央移开视线,盯着精致的绣鞋“皇兄放心,从我来南唐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抬眸,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又道“我是周灵央,不是李灵央。”
周壬沉听罢,叹息一声,推门而出。出了此门,她就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他们贵为皇子皇女,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皇妹付出的是一生的幸福,那么他呢?
一滴泪水合着胭脂流下自明眼中流下。她知道皇兄的意思,这场婚事明面上是凤婉卿行为有失求来的,事实上她嫁给李霖潇其中有南唐皇帝的意思。
南阳王娶了凤府的嫡女,是他争夺皇位的一大助力。南唐皇帝怎么可能任他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皇权,因此下旨赐婚。
一国公主,一国丞相嫡女,于政事都有益。可鱼和熊掌怎可兼得?两方若是处理不好,非但不能帮助他,还会成为他继位最大阻力……
凤府,凤婉卿身着红衣,流彩暗花,凤冠闪闪,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有一种江南美人的韵味。江南微雨,杏花暗香。水轻柔,柳梳妆,欲比西子有几分?
崔氏亲手为凤婉卿梳妆,望着镜中美貌的人儿,十分自豪,这是她的女儿!却未见那镜中人的眉眼清丽……
凤婉卿坐在镜前,心下郁闷,这本是她与霖潇哥哥的婚礼,周灵央那个贱人怎么能拿她打了她的事情去威胁皇上赐婚!她还因为此事被父亲禁足到今日!
凤婉卿一气之下,双手一扫,将桌上的脂粉打翻在地。“哼!”
崔氏知道女儿在懊恼什么,她心中不是不气。但是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劝解“我的好女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生气,新嫁娘要高高兴兴的。”
凤婉卿哭哭啼啼道“娘,女儿委屈。”
凤翎墨陪着凤丞相走进屋中来看凤婉卿
凤丞相脸色不好,但毕竟是养了几十年的女儿,说不关心是不可能,虽然这个女儿蠢笨。
刚进门便见了这幕,心中一把火烧起“哭什么哭,自己蠢笨得毁了一盘好棋!”恨铁不成钢的甩袖离去“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凤翎墨安慰妹妹几句,匆匆跟着凤丞相离开了。
凤婉卿哭的更委屈了,父亲怎么也责怪她,分明是周灵央的不是,是她要与她抢霖潇哥哥,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她?
崔氏安慰地抱着女儿开始思考她的教女之道。唉,她一直将婉卿宠在手心,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