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楼之上,城墙随远山起伏连绵。凤千澜站在城墙之上,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随风扬起,乌亮从头顶倾泻而下。凤千澜眺望远方,直到军队消失在天的另一边。城墙下,紧追而来的之桃气喘吁吁,在人群中搜寻凤千澜的身影。小姐去哪了?
城墙上风大,凤千澜的衣裙在风中显得略微单薄。凉意袭人,凤千澜双手环抱,脚底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微微抬起,白色足衣变得黑漆漆的,上面几朵暗红。糟了,出门太急,鞋忘穿了。
凤千澜又望了望远方,咬牙切齿,显得有些可爱。顾熠城!
走在对胃前方的顾熠城感觉背后发凉。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笨蛋在想他了,一定是。
言柒骑马行在顾熠城左侧,如果他知道此时世子的想法,一定会说,世子想人应该是耳朵发烫,不是后背发凉……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
凤千澜左右张望,偷溜下了城楼。没办法她内力全失,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能龟缩着了。
之桃看见正阳门边的凤千澜,急急扒开人群,冲了过去,生怕小姐再次丢下她跑了。
之桃挥动手臂,终于成功挤到了凤千澜身边“小姐,鞋。”
凤千澜被之桃拉住,潜意识想躲开反击,见是之桃连忙住了手。“之桃?”
之桃弯腰将软底珍珠绣鞋放在地上“小姐把鞋穿上,小心着了凉。”
凤千澜心中暖暖的,好像看见了一年前的半语。“嗯。”这次她要好好护住眼前这个丫头,不再重蹈覆辙。
凤千澜穿上鞋,乌亮浓厚的秀发披在肩头,美得眩目,惹得众人注视。在众人瞩目下,凤千澜拉着之桃迅速离开了正阳门。
两人怕引人瞩目,挑了一条小道回顾王府。小道人烟稀少,只在墙拐角处,又一家面摊,经营面摊的是一对老年夫妻。老汉煮面,老妇人在一旁招揽客人。
面的香味传来,勾起了凤千澜肚子里的馋虫。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她都没好好吃过饭。这里往来的人又少,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便道,“之桃,走,我们去吃面。”
之桃乖巧的跟着凤千澜,主仆二人在面摊上坐下。“老板,来两碗面。”
老汉豪爽道“好嘞,两位稍等,面马上就来!”
老妇人将桌椅擦拭赶紧,招呼凤千澜二人坐下。“姑娘请坐。”
凤千澜落了座,面摊结构简单,占地不大,几张桌子整齐摆放,老汉下面,老妇人帮忙打下手,朴素温暖,平凡却令人羡慕。平平淡淡,柴米油盐齐全,瓜果蔬菜香甜,身旁一人,一间小屋,纵然平淡,也心生欢喜。这曾是她向往的生活,现在亦是。
灶台上香气环绕,闻的见的是清香,闻不见的是人情。她不是饿了,是这简单的生活气息吸引了她。
之桃站在一旁,不愿坐下。她与小姐身份不同,谦卑有序。
凤千澜拉着之桃,将她按坐下。“坐下,我们两还讲什么谦卑?”
之桃眼光闪闪,“小姐,这不合礼数。”
凤千澜扬手轻轻敲了一下之桃的脑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坐着。”
之桃感激的看着凤千澜,小姐真好!
一会热腾腾的阳春面上来了,老妇人和蔼道“两位慢用。”
凤千澜拿起箸,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汤清味鲜,清淡爽口。
一男子拿着一把桐油兰花纸伞朝面摊走来,吸引了凤千澜的注意力。靛蓝色长袍,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领口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花瓣呈莲叶状,每瓣自成一色。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步履不紧不慢,每一步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测量,分毫不差。正是在醉霄楼上目睹凤千澜穿街而过的男子。
自从他一出现,凤千澜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凤眼中暗藏警惕,脑中快速搜索着与该男子相符的信息。却搜寻无果。凤千澜紧紧盯着男子的动作,以防有变。
男子进了面摊,因为旁边的桌位已满。只有凤千澜着还余有位置。男子温文尔雅,声音如同山间清溪“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桌?”
对方谦虚有礼,凤千澜也不好拒绝“可以。”
“多谢。”男子撩起长袍,与凤千澜相对而做。
凤千澜内力全失,不想与眼前的男子有过多的交际。虽说看他的步履沉重,不像会武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凤千澜自顾自的吃面。
之桃窘迫不自在,拿着箸挑起了面中翠绿的葱。
这时老妇人将面端上桌来“离公子,您的面。”
“多谢,刘婆婆。”男子待人有礼,周身气息温和雅致。
那老妇人道“离公子,好久没来了呢。”
男子答道“因家中有事,今日才得一空。”
老妇人对男子笑笑,“原是这样,老伴还一直念叨您呢!”
男子文雅一笑。“劳刘婆婆记挂了。”
邻桌客人唤道“哎,我的面怎么还未上来,能不能快点。”
“好嘞,客官稍等,面就来。”刘婆婆答道“公子,老妇先去忙了。”
男子犹如山间清溪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刘婆婆先忙。”
老妇人离开,凤千澜惊异两人的对话。他经常光顾这家面摊?难道是她过于谨慎了?
男子拿箸的姿势优雅,眼神专注在面上,却道“一碗细面,半碗高汤。一点翠绿,生机蓬勃。半颗小菜,连绵不断。阳春白雪,十春九雪。”
凤千澜仔细观察男子进食的动作,手握在箸的三分之二处,中指、拇指、食指三根手指轻轻拿住。拇指与食指相近,无名指垫在箸下面。拇指和食指将箸固定,一双平淡无奇的箸在他手中犹如一支画笔,一动一静间,繁花成景。
在凤千澜打量他时,他也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京都的春风吹过小摊,发丝在她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柳眉弯似柳叶,凤眼清澈如许,肤如瓷,朱唇桃红。一身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桌上的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初到京都,烟云八景,正阳离川,不如一碗阳春面来的实在。”
凤千澜泰然自若,仿若未闻,心底却疑惑,初到京都?他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是蒋漱兰这件事,除了她再无人知晓,大概是巧合吧。朗声道“久居此处,天之四时,承天高阔,不如一段阵情意来的长久。”
男子拿箸的手一顿,须臾恢复正常,夹起一颗嫩绿的小菜。
之桃心跳漏了一拍,悄悄将箸放下,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又瞬间湮没在黑白分明的眼眶中。
三人之间气氛古怪,男子旁若无人的品尝着鲜美可口的阳春面,凤千澜却是没有什么心思了。之桃则是一直低着头。
长街上下起了小雨,细风斜雨,杏花送春。春思淡,暗香轻。一伞足春雨,一丝摇晴风。帐外春雨绵绵,凤千澜抬头看着细如发的雨丝下落,湿了屋瓦,湿了柳叶,湿了长街。京城朝雨浥轻尘。
男子已经吃好,优雅起身,朝凤千澜一礼“多谢姑娘,在下还有事,告辞。”
男子拿起方才放在木凳上的桐油兰花纸伞,转身,撑伞,走进春雨之中。不紧不慢,精准的步伐,在雨中漫步。靛蓝色长袍,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着一片留白,让人假想。雨过天青,万里无云,泛舟湖上,山水同色。一如他的人亦是一片留白。
凤千澜忽然想起一首诗,写的是南唐十大家族之首王家嫡长子。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夜近长安城,桥上望离川。望离川,王离川。竟是他吗?
靛蓝色长袍消失在小巷街角,隐没在绵绵春雨中。
之桃抬起小脑袋,“小姐,他怎么知道会下雨呀?刚才的天气明明很好的,不像会下雨的模样。”之桃声音越说越低。
凤千澜也好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王离川,有趣,有趣。凤千澜脑中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街角处,王府小厮跟上王离川的脚步,“公子为何不问那小姐芳名?”他见公子在醉霄楼时,便对那穿街而过的女子欣赏有加。
王离川笑笑,“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他只是好久未吃过刘家的阳春面了,今日有空便来此,不曾想会遇上她。他们去刘家面摊,为一碗香气四溢的阳春面,为一段白首的爱情。闻弦歌,而知雅意。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凤千澜坐在木凳上,看着漫天淅淅沥沥的春雨,如蛛丝轻,如针细,如线长,不知顾熠城怎么样了?会不会淋雨,会不会受凉?完全武力值在她之上的顾世子当成了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子,爱情果然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十几年前,她在君凌风身边也没有这般关心过,他们一起长大,他是她的竹马,她是他的青梅。两小无猜,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倾向于常年相伴的亲情,更倾向与上级与下属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