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十分,星辰西挂,天色将明。顾熠城一身黑衣几个掠起回到了顾王府中。
言柒守在素忆居门外,眼下青黑。世子去见玉行(xing)先生,三天了还未回来,他着急啊。
言柒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归云亭,亭子临水而建,仅在东边留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过道。星辰映入幽蓝的湖水中,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
言柒静静的看着亭子发愣,亭子四角的红漆有几处脱落。这亭子和素月居都是当年世子从煞血楼归来所建,转眼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呢。
一阵风拂过水面,顾熠城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归云亭中。一身黑衣,宽大的衣袖上用金色绣着文竹,腰间一枚如意纹麟佩泛着温润的光泽。星辰淡淡的余晖洒在俊美的脸庞,黑玉般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点点,如画的眉间略带倦色。
凉风习习,光如流水,青雾浮起,那人如神明一般自亭中走来。
言柒见是世子,欣喜上前,自从言玖进了宫,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嬉皮笑脸道“世子回来了。”
顾熠城一身风尘,脚步向前,淡淡道“嗯。”眸子中略带忧色。
言柒也不顾自家世子的冷淡,像尾巴似的跟在顾熠城身后。你说世子冷淡。别开玩笑了,世子从来都是十分冷淡。只有凤小姐在时,世子才会偶尔露出点情绪。“世子,言玖已经按照世子的吩咐进宫了。”
顾熠城颔首,表示知道了。
东方,茫茫的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的白雾。白雾远处,生了一丝桃色的云霞,像极了某人娇软的唇色。
古有诗经《王风·采葛》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从前的顾熠城不会觉得一日有多么漫长。她在西华,他在南唐。一天不见,一年不见,五年不见,十年不见,他未曾埋怨,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就能让他好几天合不上眼。大概是上天怜惜,不想叫他失望此生,将她送来了南唐,送来了他的身边。
他脑中响起简玉行的话“如她这般情况,我曾在一本杂记中见过。但那本杂记年代久远,断简残编,很多已经失传。我无法判断是不是蓬莱秘术所为……”
顾熠城抿唇,既然她来了,他就不会再放手。
佛曰,众生皆苦,百涩一甜。不论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危难险阻,他在,就会替她挡下所有悲苦,留下一甜予她。他要的不是与她并肩而站,他要的是她躲在他身后。纵是雨疏风骤,纵使万剑穿心,只为为护一生平安顺遂。
顾熠城削薄的唇角扬起“言柒,备车,我们进宫。“
言柒还要说说近日太子、崔家和南阳王的动向时,顾熠城这么一句话。让平日里喋喋不休的言柒闭了嘴。
顾熠城向素忆居走去。言柒停在原地“什么?”世子要他备车,世子要进宫?这连夜赶路,也不休息一会,就马不停蹄的进宫?
顾熠城不理会言柒,进了屋中。
言柒一想,算了算了,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没爱了。垂头丧气的准备车架去了。
春三月,锦朝宫。
天际一层淡淡的云,院中一树桃花怒放,远远看去像是百里胭脂云。轩窗微微向外开着,月光柔弱,隔树照来,照亮了室内的光景。
凤千澜坐在铜镜前,肤白如皎月,浅眉似柳,睫毛纤长,小鼻精巧,唇若桃色。风吹青丝,拂过脸颊,一身轻薄的白衣,国色天香,美如神女。
微风送来淡淡的桃花香气,之桃手持木梳,细细打理着凤千澜乌黑的长发。“小姐,今日第一天去上书房,您打算穿那件衣裳?昨日尚丝局又送来许多时下的春装,请小姐挑选。”
凤千澜双眼轻闭,“淡蓝色的便好。”昨夜从御书房回来,她就感觉头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桃花清香怡人,方才缓解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具身体有什么隐疾?
凤千澜放空思绪,调动内力在体内游走。
之桃水灵的大眼轻闪,眉头微拧起,什么也没说,继续打理着手中的青丝。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皇宫,金屋玉殿闪着耀眼的光芒。上书房的钟声响起,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走进了讲堂。
上书房是一座坐落在皇宫东北角的建筑,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漆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上书房三个流金大字,气势雄浑。走进正门,入目便是一座长殿,一共五间大殿,相互联通。四根明柱,涂成红色,漆光鉴亮,支撑着宛若雄鹰的大殿。房门大开,其中景象一览无余。顶端的两间殿里摆着一排排书架。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孔子像,眼神悲悯带着慈爱众生的气度。西墙上挂着一幅《烟雨图》,远山朦胧,青山隐没,烟笼蒹葭,雾罩杨柳。上题: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居中的大殿里,上方置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累着一摞摞书,几方宝砚,各色笔筒,还有一根亮闪闪的戒尺。其下则摆放了一排排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四大文宝,供皇子皇女读书写作。
殿外是一副对联,上联:惟楚有材。下联:于斯为盛。
殿旁是两道对称的景墙,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娇嫩,坠着的花骨朵含苞欲放,让人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李霖潇便站在院中景墙处,身着紫袍,腰缠玉带,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面无表情,一双眼却不住的往正门口看,好似在等什么人。
当凤千澜出现在正门之时,李霖潇深沉的眼一眯,唇微微张开。
一步两步,凤千澜穿着天青蓝色的褶裥裙翩然走过。在她迈脚进门时,便注意到了站在景墙下的李霖潇。凤千澜根本不想理会这个让从前的凤千澜吃尽苦头的皇子,莲步轻巧,目不斜视,直直走过,好像不曾注意到墙下有人。
李霖潇的眸子在凤千澜直直走过之时黯然失色,先前微张的唇抿成一线。他不敢与她说话,是他的错,才造成了两人间的形同陌路。
李霖潇看着凤千澜的侧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绝色无双。一身天青色的长裙曳地,乌发松挽,腰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锦带一缠,细腰盈盈。她本该是他的妻。
凤千澜已经走远,李霖潇还站在原地。心中酸涩,不甘的怒火萦满心间。紫袖一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书房。
正殿鸦雀无声,桌案摆放整齐。凤千澜一进来,便看见了角落里,杵着手肘假寐的顾熠城。原因无它,殿中女眷的目光大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在顾熠城的桌案上堆满了各色绢帕,看起来像孔雀的羽毛,引人注目。
在南唐民风开放,更有以绢帕表情的传统。女子害羞不敢向心上人表白,就借之以帕,向倾慕之人表达爱慕。
李婧柔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落座在顾熠城旁边的位置上。在凤千澜进来时还丢了一个傲慢的眼神给她。宫女俏脸微红,低着头。
凤千澜满头黑线,这厮几日不见,原来是去招桃花了。甚至还有一位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花苞头。也痴痴的望着顾熠城,大大的眼睛不肯移开半分。她看着萌萌的小女孩,不禁莞尔。
此时殿中已经座无虚席,顾熠城身旁的桌案都坐了人。只剩下顾熠城前方的那张桌案无人问津,大概是离夫子的讲台太近了。
凤千澜轻步走过,裙摆在空中荡起好看的弧度,落了座。
待悠扬古朴钟声响过三巡,夫子怀抱着讲义走进了殿堂。
这夫子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祭酒大人姓董,名博善。一身宽大的青衫,蓄着长长的胡须,一双老眼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董大人缓步迈进大堂,窃窃私语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
董祭酒一双眼巡视了一遍大殿,发现了稀客,拱手笑道“顾世子,稀客稀客。”
顾熠城早已张开了双眼,正襟危坐。起身拱手“董祭酒。熠城今日来此旁听,打扰董祭酒了。”
董祭酒见到顾熠城,心中欢愉,大概是有才之人间的仰慕吧。顾熠城虽然比他年轻。在才华的造诣上却远远胜过自己。“不碍事,不碍事。还请世子多多指教。”
董祭酒话音一落,大殿上传来众女的吸气之声。“哇,世子好帅。”
“平日里黑脸的夫子居然对人和颜悦色耶!”
“世子果然是世子!”
……
凤千澜对顾熠城如何惊才艳艳并没什么感觉,只叹道花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哇!
先前的小女孩用着软软的嗓音,无比自豪道”那是,世子九岁入国子监修习,十岁便上了战场。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了国子监的所有课目 ……“
“是啊,是啊。国子监那地方,课业繁重,文字晦涩难懂。能从国子监修完国学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世子不仅修完学业,还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我好崇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