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上）
赵格浩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聂桢正在放鞭炮，聂梵穿着新裙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捂着耳朵站在台阶上看。
看他进来，聂桢不动声色地把爆竹斜了一个角度，慢悠悠地点燃。
“嗖”地一下，闪着白光的爆竹与赵格浩擦身而过，窜到了半空“嘭”地炸开一朵紫色的花。
赵格浩惊魂甫定，拍着胸脯吼：“聂桢你大爷的！吓死老子了！”
聂桢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我这可是代表‘梦里水乡’跟你祝贺新年呢。这烟花，可不便宜啊……”
赵格浩一听‘梦里水乡’四个字，立马冲到聂桢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嗓音道：“大哥，大过年的，你口下积点德吧……”
聂桢扒拉开他的爪子，不屑地说：“切，敢做不敢当了？现在那姑娘整天给我各种留言，烦都烦死了。你惹出来的事，早点给我摆平了。大过年的，净给我添堵。”
赵格浩一脸谄笑，搂过聂桢的肩膀：“咱哥俩谁跟谁啊，我这是不跟你见外。”
进屋坐下后，赵格浩贼兮兮地凑到聂桢身边，挤眉弄眼地说：“聂桢，你那个妹子咋样了？”
聂桢正准备晚上包饺子的菜，头也没抬，随口回道：“哪个妹子？”
赵格浩音调一下子提了八度：“哪个？！你小子有几个啊？！”
终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聂桢揉了揉耳朵，懒洋洋地说：“叫什么叫，耳朵快被你振聋了。你说那个小丫头么？”
看赵格浩意味深长的点头，聂桢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不知道啊。后来就没再见过面。”
赵格浩一张“静候八卦”的脸顿时垮了：“哈？没见面？”
“是啊，”聂桢随手抓了一把韭菜，“叔叔不用我帮忙摆摊卖书了，我也就没理由去了啊。”
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聂桢后，赵格浩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哟，这不像你啊。之前不都是死缠烂打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更不回头的么？这次是咋的了，有机会见面了，你反倒躲起来了？”
聂桢一巴掌招呼在他后脑勺：“你懂个屁！滚去厨房帮我洗菜！”
看着赵格浩愤然不已的跑去厨房，聂桢绷起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些。自己何尝不想去见她，可是，又能如何呢？从头至尾，在她的心里，自己只是个买书的。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更不可能记得当年球场上的那件事。
那件——温暖到差点让自己落泪、却显然是她无心之举的事。
聂桢一直觉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彼时她给的温暖，足以值得自己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对她的守护。无数次，看着前方她的背影，他都想冲上去告诉她自己是谁，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他不敢。每次想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都在心里问自己：你是她的谁？你凭什么？
是啊，对她来说，自己谁都不是。然后脚步便生生顿住了。
跟她在隔着马路的两个学校，这让聂桢一度极为郁闷。害的他在每个学期选课结束的时候，总是要托赵格浩的兄弟帮忙，才打听到她的课程安排表。然后用尽各种办法调体育课，调到跟她同一天同一节。每当在体育课看到她的身影，聂桢又无比庆幸两所大学能共用体育场所这件事。
他看着她学太极拳，打得惨不忍睹；看着瘦小的她学打篮球，竟十投八中；看着她在休息时间眯起眼睛喝水，看着她总是偷偷盯着那个寡言少笑的男生……
该是多么喜欢啊，才会有那般温柔粘滞的眼光，可是，那个男生似乎对她无意。这让聂桢极为恼火，偏偏发作不得。只得看着她的欢笑打闹，看着她眼底的失落无奈。
厨房里，赵格浩正恨恨地洗菜，聂梵和着面，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手下的那一撮可怜的韭菜：“小浩哥哥……那个，那个……”
赵格浩正在气头上——聂桢个臭小子，等着，看我下次还帮你找她的课表不——恨恨回了句：“啥事？说！”
聂梵弱弱指了指水龙头下的韭菜：“这菜快被你挫骨扬灰了……”
赵格浩一低头——本来叶绿根白精精神神的韭菜在他的怒火波及下，完全搓成了一团糊糊……
“我擦，”甩了一句后，又觉得会污染小姑娘的耳朵，忙改口道，“一不留神用的劲儿大了点……”
聂梵满头黑线——这是大了“点儿”么……叹口气道：“算了，反正一会也要切碎。”
半响，聂梵似是想起了什么，悄声问：“小浩哥哥，你刚才说的那个妹子，可是我哥一直在追的那个？”
赵格浩愣愣地问：“你知道？”
聂梵得意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你俩又这么大动静，猜也猜得出来啊。”忽的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我哥是不是跟那个女孩不熟？”
赵格浩双眼望天——岂止是不熟，对人家来说，你这个哥，简直就是路人甲一个。
看赵格浩的表情，聪慧的聂梵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继续八卦道：“那到底为什么我哥对人家这么死缠着不放？喜欢还不采取行动？”
赵格浩长叹一口气：“我何尝不是劝过他啊，他老人家不听啊。其实也不怪你哥不采取行动，那个女孩有喜欢的人……”
“啊？有喜欢的人啦？”聂梵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从手缝里吐出几个字：“那我哥干嘛还追着不放啊？”
“说来话长啊，”终于有了自己用武之地，赵格浩无比自豪，摇头晃脑的说：“这要从入学那年的一场篮球比赛说起……那次跟a大的篮球比赛，打得那是如火如荼风生水起热火朝天。”
聂梵自动忽略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成语，催道：“长话短说，一会我哥就来了。”
赵格浩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不由自主，不由自主啊。”
“反正就是你哥一次投篮，对方一个高个子男生故意冲撞你哥，把你哥撞在了地上，当时你哥的胳膊就流血了。”
聂梵惊呼一声：“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哥总不能事事跟你汇报啊，再说了，告诉你，也只是害你白白担心罢了。其实那次擦伤并不是特别严重，就擦破了皮。但明明是那个男的故意犯规，而且是有敌意的冲撞，可他却一付趾高气扬的样子，说什么‘技不如人打什么球’之类的话。反正很是没礼貌。当时你哥就急了，挥着拳头就要揍人家。”
聂梵偷笑：“那他可遭殃了。”自家哥哥，别的不了解，打架的本事可不是吹的，随便放倒几个不在话下。
赵格浩看着小姑娘得意的样子，猜到她心里所想，悠然道：“这架，没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