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致远恨恨道:“李峰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正是人人得而诛之,莫说夫人不会放过他,咱们也绝不容他逍遥法外!”
他说话的声音响亮,但林思涵却似连一个字都未听到。
她目光茫然直视着远方,嘴里不住在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句话:“李峰,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索天磊忽然向空致远打了个眼色,身形一闪,人已到了船舱外,此人身材虽高大,但轻功之高,的确不愧“一闪”两字。
过了半晌,就听到湖岸上传来一声惨叫。
惨呼声竟似那店伙发出来的,呼声尖锐而短促,显然他刚叫出来,就已被人扼住了咽喉。
空致远皱了皱眉,缓缓站了起来,推开舱门。
但见人影一闪,索天磊已掠上船头。
空致远轻叱道:“跟着你来的是什么人?”
索天磊道:“哪有什么人?你莫非眼花了吗?”
他嘴里虽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他一回头,就瞧见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就在他身后,距离他还不及三尺,正冷冷盯着他。
索天磊轻功之高,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身手,但这人跟在他身后,他竟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空致远面上也变了颜色,一挺腰,已将一双击打人身穴道的金刚钻抄在手里,大声喝道:“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这一声大喝更是声如霹雳,震得桌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林思涵也不禁被这喝声所动,缓缓转过了目光。
只见索天磊一步步退入了船舱,面上充满了惊骇之意,右手虽已抄住了腰带上软剑的剑柄,却始终未敢拔出来。
一个人就像是影子般贴住了他,他退一步,这人就跟着进一步,一双利刃般锐利的眼睛,始终冷冷的盯着他的脸。
只见这人年纪并不算大,却已有胡子,腰带上斜插柄短刀,手里还捧着一个人的尸体。
空致远怒道:“老二,你还不出手?”
索天磊牙齿打战,一柄剑竟还是不敢拔出来。
这人手里捧着个死人,还能像影子般紧跟在他身后,令他全不觉察,轻功之高,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别人身在局外,也还罢了,只有索天磊自己才能体会这人轻功的可怕,此刻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哪里还能拔得出剑来?
空致远跺了跺脚,欺身而上。
突听林思涵大声道:“且慢,这人是我的朋友......”
她本也想不到,跟着索天磊进来的,竟是那眼睛大大的人,此刻骤然见到他,当真好像见到了亲人一样。
空致远怔了怔,身形终于还是停住。
索天磊又后退了几步,“噗”地,坐到椅上。
李峰再也不瞧他一眼,缓缓走过来,将手里捧着的尸身放下,一双眼睛竟似再也舍不得离开林思涵的脸。
林思涵又惊又喜,忍不住站了起来,道:“你......你怎会来的?”
她身子刚站起,又要跌倒。
李峰扶住了她,凄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会来的。”
这句话说得虽冷冷淡淡,但其中的真意,林思涵自然知道。
“我虽然冤枉了他,虽然骂了他,但他对我还是放心不下......”
林思涵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不敢再想下去,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一阵温馨之意,方才已变得那么可怕的一张脸,此刻又变得温柔起来。
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她脸上带着薄薄的一层红晕,看来更是说不出的动人,说不出的美丽。
空致远和索天磊面面相觑,似已都看得呆了。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这夫人素来贞淑端庄,怎会对他如此亲密?
林思涵终于垂下了头,过了半晌,她忽又发出一声惊呼,道:“是他!......是谁杀了他?”
她这才发现李峰捧进来的尸体,竟是陪她来的店伙。
这人只不过是个善良而平凡的小人物,绝不会牵涉到江湖仇杀中,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李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了目光。
林思涵随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就见到了索天磊苍白的脸。
林思涵失声道:“你杀了他?为什么?”
索天磊干咳了两声,道:“这位兄台既是夫人的朋友,在下也不便说什么了。只不过,杀他的人,绝不是我。”
他武功虽不见得高明,说话却真厉害得很。
林思涵果然不由自主瞧了李峰一眼,道:“究竟是谁杀了他?”
空致远厉声道:“我二弟既然说没有杀他,就是没有杀他,我们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从来不说假话。”
索天磊淡淡道:“我们兄弟是不是说谎的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大哥又何必再说!”
空致远道:“我二弟既未杀他,杀他的人是谁,夫人还不明白么?”
林思涵眼睛盯着李峰,道:“难道是你杀了他?为什么?”
李峰脸色苍白,缓缓道:“你认为我会杀他?你认为我会说谎?”
林思涵道:“你......我......我不知道。”
李峰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根本不认得我,为何要信任我?我只不过是个......”
突听一人嘶声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林天音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里充满惊怖欲绝之色,就仿佛突然见到了个吃人的魔鬼一样。
空致远动容道:“你认得他?他是谁?”
林天音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李峰,道:“他就是凶手!他就是李峰!”
原来这眼睛大大的青年就是李峰,就是杀人的凶手!
林思涵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瞪着眼,道:“你......你真的是李峰?”
李峰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李峰!”
林思涵连指尖都已冰冷,颤声道:“你......你......你就是杀人的凶手?”
李峰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我当然也杀过人,可是我并没有......”
他话未说完,林天音就叫了起来,嘶声道:“我身上这一刀就是被他砍的,林太夫人也死在他手上,他身上这把刀,就是杀人的凶器!”
林思涵突然狂吼一声,拔出了李峰腰带上的刀,一刀刺了过去!
一刀刺向李峰的胸膛!
李峰也不知是不能闪避,还是不愿闪避,竟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刀锋刺入。
刀锋冰冷。
他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刺入他的皮肉,擦过他的肋骨——这一刀就像是刺进了他的心!
他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整个人似已全都麻木了。
林思涵也呆住了。
她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竟真的能刺伤李峰。
她看到过李峰的武功,她知道只要他手指一弹,这柄刀就得脱手飞出,她知道自己纵然不受伤,也休想伤得了他一根毫发!
但他为什么不招架,为什么不闪避?
李峰还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望着她。
他目中并没有愤怒之意,却充满了悲伤,充满了痛苦。
林思涵从未想到一个人竟会有如此悲痛的目光。
她一刀伤了“大恶人”李峰,心里本该快慰才是,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竟也充满了痛苦。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杀错了人!
刀,还留在李峰胸膛上。
林天音狂笑着道:“好,李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快,快,再给他一刀,我要看着他死在你手上。”
林思涵的手在发抖。
林天音狂呼道:“他就是杀死太夫人的凶手,你还等什么?”
林思涵咬了咬牙,拔出了刀。
鲜血,箭一般射在她身上。
李峰全身的肌肉似已全都抽缩,但还是动也不动。
他目光中不仅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绝望。
他为什么不招架?为什么不闪避?他难道情愿死在她手上?
林思涵的手在颤抖,泪已流下,这第二刀竟是无论如何再也刺不出去!
空致远大喝一声道:“夫人不愿出手,我来杀他也是一样!”
喝声中,他已冲了过来,金刚钻直打李峰胸肋。这一招之威,果然有金刚之势!
李峰眼睛还是凝注着林思涵,根本连瞧都未瞧他一眼,反手一掌向他脸上掴了过去。
这一掌也看不出有何奇妙之处,但不知怎的,空致远竟偏偏闪避不开,他的金刚钻明明是先击出的,但还未沾着对方衣袂,自己脸上已着了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接着“砰”的一响。空致远的人竟被打得飞了起来,“砰”的撞破窗户飞出,又过了半晌,才听到“噗通”一声,显见已落入湖水中。
索天磊脸色发青,竟吓呆了。
林天音张开了嘴,却再也喊不出来。
李峰的厉害,固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谁也想不到他随随便便一巴掌,就能将名满武林的“鄱阳湖神”打飞出去。
林思涵的心更乱。
“他现在身受重伤,一掌之威犹令人连招架都无法招架,方才他好好的时候,为什么躲不开我那一刀呢?”
“他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杀了我?”
想到这里,林思涵全身都沁出了冷汗。
一直躺在床上晕迷不醒的林孰能,此刻忽然鱼一般从床上溜了下来,行动之轻捷,哪里像是受过一点伤的样子。
只见他目中凶光闪动,恨恨的瞪着李峰。
林思涵一眼瞧见了他,骇极大呼道:“小心......”
她已发觉这件事不对了,却还是迟了一步。
“小心”这两字刚刚出口,林天音已自被中抽出了一把钢刀,身子凌空跃出,一剑向李峰头顶劈下。
索天磊左手抄起了倚在角落里的五钩神飞梅花亮银枪,右手拔出了腰上的软剑,枪中夹剑,正是索天磊的独门绝技。
他手里两种兵器一长一短,一刚一柔,本来简直无法配合,只见他左手枪尖一抖,红缨闪动,直到李峰肋下,右手软剑直舞,护住了自己胸腹,原来他两种兵刃一攻一守,先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人用的兵器,往往和他的性格有关,索天磊人虽高大魁伟,胆子却最小,又最怕死。
他所以苦练轻功,就为的是要跑得快些,用的兵器招式也以保护自己为先,左手五钩神飞梅花亮银枪长一丈四尺,一枪刺出,他的人还远在一丈开外,就先以右手将自己防护得风雨不透,连一点险都不冒。
那边林孰能滑到地上,就势一滚,扬手发出了七八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直打李峰后背。
李峰前胸血流如注,林思涵手里的刀尖距离他不及半尺,左面索天磊的长枪,右面有林天音的钢刀,后面又有林孰能的暗器。
一霎眼间,他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但他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林思涵。
林思涵忽然反手一刀,向林天音的刀上迎了过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替“大恶人”李峰挡这一刀。
但她身子毕竟太虚弱,一刀挥出,人已跌倒。
就在这刹那间,李峰绝望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线光亮——林思涵的人刚跌在地上,就听到“格嚓”一声,“噗”的一声,三声凄厉的惨呼,林天音、林孰能、索天磊三个都已非死即伤!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李峰右手突然闪电般伸出,抓住了林天音的手腕,“格嚓”一声,他手腕已被生生折断。
索天磊长枪眼见已刺入李峰肋下,枪尖突然被抓住,他只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冲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