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琳更不知道的是,那天是秦尚谦母亲的祭日,亦是秦尚谦的生日。他本不是什么造物主的宠儿,他与她一样,都有一个不幸甚至悲惨的童年。
秦尚谦的亲生母亲生他时死于难产,他父亲爱他母亲爱进了骨子里,从小便不喜欢甚至于憎恨秦尚谦。后来秦老爷子娶了现在这位与秦尚谦母亲颇有几分相似的太太,秦尚谦就更不受待见了,继母压根就没想让他活着长大,有几回甚至于买凶杀他,秦尚谦死里逃生,被个小姑娘给救了。
秦爷爷疼孙子,听说这事儿便将秦尚谦接回老宅抚养。每个人都有向阴或向阳的两面,谁也想不到叱咤风云的秦氏总裁秦尚谦竟患过自闭症。
那是他人生里最昏暗的一段时光,他的生活中除了灰,再没有其他色彩。直到有个姑娘的出现,就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她每天都会把喷香的糕点从栅栏中塞给他,然后隔着厚厚的铁栏杆,与他兴高采烈的絮叨外面的事。大多的时间都是她在叽叽喳喳的说,而他认真的听,那个时候秦尚谦就想,大概最令这个姑娘头疼的便是背诵那些古典诗文了吧。
后来他的自闭终于好了,被送往国外,等回来时,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将整座雁城翻了个遍,却连她的影子都找不着。直到三个月前,他在某次宴会上见到了张可颐,张可颐几乎与记忆中那姑娘的模样如出一辙,于是便有了这场婚姻。
第二天池以琳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要不是身边床褥的位置还微微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她几乎要自己自己昨晚做了一场荒唐版的大梦。
她拿瓷杯去盥洗室刷牙,身后突然有双大手拦腰将她抱住,池以琳惊呼了声,手上一松,瓷杯跌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忙挣脱开秦尚谦的怀抱,低头慌里慌张的去拣杯子碎片。
秦尚谦大概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幽冷,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的看她:“放着吧,小心割破手,一会儿让人来收拾就行。”
没想到他一语成谶,尾音才落,锋利的碎片便从池以琳食指上划了过去。她只觉得手上一痛,低头去看时,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了奶白色的地板上。
秦尚谦皱起眉来,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走,“这下开心了?”
池以琳不悦的翻了个白眼,秦尚谦没听见答复,恰好偏头,池以琳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那么被他给撞了个正着。
男人微砺的指腹用力按在了她伤口上,池以琳疼的几乎瞬间就冒出了冷汗。秦尚谦却若无其事的松开她,从行李中找出了一盒创可贴,拿出一条帮她贴上。
“痛?”
“当然痛……你找机会可以试试。”池以琳早在心里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秦尚谦却一副看穿她的模样,站起身来,嘴角一抹淡淡的嘲讽:“还能说出来的痛,就都不算痛。”
池以琳下意识想要反驳他,可想起刚刚那个尴尬的拥抱,还有她尴尬的表现,登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正酝酿解释的话,秦尚谦却突然拉她起来,脸上有微妙的笑意,似乎全然没有因为刚刚那点的小插曲而影响心情,“去收拾吧,一会儿下楼吃早餐。”
他越是表现得风轻云淡,池以琳就越觉得心惊肉跳,秦尚谦平静的态度下,又似隐隐有某种暗流汹涌。
那天的早餐很丰盛,可装着一肚子心事的池以琳却吃的兴趣恹恹。
她冷的厉害,手便跟着抖,餐刀在食物上打滑,摩擦着餐盘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尚谦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放下刀叉,优雅矜贵的擦了擦嘴角,“刚刚接到国内电话,说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情,我们的行程,可能会提早结束,很抱歉。”
他虽然这么说,可平静无澜的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半点儿歉意。
池以琳一面托腮听,决心将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形象一演到底:“我没关系,”她又有些失落的垂下脑袋,噎了一小口蓝莓派:“还是公司事重要,度假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嘛。”
“不开心了?”
她摇摇头,十分大度的笑了:“没有。”
秦尚谦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横过半个身子,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会有极光,等我们看过再回去。”
池以琳仍不习惯与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可这次她只是僵直了身子,并没有躲开。
她点了点头,甜掉牙的笑:“好,都听你的。”
……
池以琳原本对这趟旅程并不期待,因为这不是属于她的人生,更不是属于她的梦想。
她没资格期待,因为她从小就知道一旦有了期待,便会有后来无尽的失望。
在抵达罗瓦涅米后,池以琳又见到了刚到北欧时,在对面街角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与她交换了个眼神,路过她身边时,往她手中塞了一张纸。
“可颐。”身后突然传来秦尚谦叫她的声音。
池以琳的手心里一下子沁出冷汗,浸湿了那张纸,她攥紧了手,转过身来,朝面无表情的秦尚谦微微一笑:“嗯?”
男人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晚上你想住哪里?冰屋还是酒店?冰屋可能会冷。”
池以琳松了口气,“冰屋吧。”
见秦尚谦没有起疑,她不露痕迹的把那张纸揣进了口袋,再抬头时,茫茫雪原上哪里还有刚刚那个男人的踪迹了?
据说罗瓦涅米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待了整整三天,除了时不时出现在冰屋前的驯鹿,这里白茫茫的一片雪简直乏味的要命。
等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极光,第四天中午的时候,池以琳显得兴趣缺缺。
“林子那边儿来了只鹿,我去拍两张照片。”她抱着相机,有些坐不大住了。
秦尚谦放下平板,上面是国内刚刚发过来的简讯:“我陪你。”
“不用了,你先忙吧。”
秦尚谦见状也不强求,说了句“多小心”便又垂眸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两天的接触下来,池以琳对秦尚谦这个男人的了解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印象中那个冷血淡漠的“秦氏继承人”了。他也不似商业报道上说的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对她这个“假张可颐”,还算温柔体贴。
林子外果真站着一只鹿,油光水滑的皮毛,一双角雪白,漂亮极了。只是怕人的很,不等池以琳接近便飞快的窜了起来,她捧着相机飞快的追,不知不觉便深入了雪林里。
那人出现的悄无声息,池以琳弯腰喘气暗自懊恼追丢了那鹿时,一抬眼他就已经立在了跟前。
男人还是穿着黑色羽绒服,面容掩在低低的帽檐下。
“以琳,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