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傻头是村里有名的老实，前些年就因为村里一个寡妇生了急病，他好心背着人家去看病，回来后没几天就被那个寡妇的儿子给摔了一脸的猪粪。
有人把马傻头往后面拉拽了下，这下子谁也不敢多说话了。
他们心里可不傻，别看常氏行事泼辣，在余氏面前那是小巫见大巫，一物降一物，这余氏不开口便罢，一旦开骂，多余的话没有，那是专撕人的短处。
人活一辈子，谁还没个做错说错的时候？村里人就怕余氏这张嘴。
常氏听到婆婆的声音在窗棂后面响起，一个咕碌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家都散了吧，不就是借个水桶吗？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也值得大伙嚼上几句吗？再说了，我家的事谁也管不着。”
门外一个胖妇人对着另一个老妇人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摸声息的走进箫玉家的院子里。
东院门口顷刻间人都走光了，东院的门也从里面给关上了。
“门口说吧，来有啥事？”
箫玉刚走到堂屋前面就听到了余氏冷情的声音。
箫玉知道余氏对她和家里人向来都看不上，也习惯了。
厚门帘掀开，余氏挂着一脸的寒霜出来了，还没站稳就冲着厨房门口的常氏厉声说道：“你过来把我的藤椅儿搬出来。”
“阿婆我来搬。”
箫玉就在堂屋门口，离的近就抢着要进堂屋。
“我说让你进屋了没？”
余氏垂了下眼皮又抬眼瞅着箫玉，厉声问道。
呵！还真是气势十足！
不让进就不进，我还不如歇会儿，箫玉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表面还是一脸平静。
常氏搬来藤椅放在门口正中，余氏坐下，常氏也没离开就站在了一边，但是警告的眼神在箫玉面上兜旋了好几圈。
箫玉不喜欢接收这种火药带冰碴的刺激，直接说道：
“我来就是想要问问这次爹的事儿阿婆垫了多少银两。”
这事还是钉卯分清，反正早几年已经分了家，欠的银两总是要还的，一笔糊涂账只会让东院拿捏一辈子，余氏上了岁数，若是常氏当家，照着常氏的心思，只会从她和兰子身上找补回来。
余氏听箫玉问这个，眼神又冷了几分。
“我给我儿办事，这钱我愿意垫，你娘让你来问是想还账？”
边儿上的常氏一听可急了，想说又不敢说，看着余氏干瘪的嘴直跺脚。
“我娘没说，是我自己要来问的，等有银子了我就还上。”
“就你？”余氏突然笑了。
可在箫玉的眼里，余氏笑的渗人，还不如不笑。
“上杆子非要粘着那个姓吴的，咱们箫家的脸面都让你给败没了，怎么？人家答应你了？”
常氏急忙说道：“娘！您可不知道，这姓吴的早偷偷在外面定了亲事，金玉这丫头去找了吴秀才，也不知咋说的，回来就跳了……”
“就你知道？就你能？”余氏猛的拔高了音量，截断了常氏的话。
余氏深吸一口气，“一共5两六钱，你就记五两就行。”
常氏再也憋不住了，“娘，六钱也不老少呢，您……”
“够了，大蛋他娘，你是当我这个老婆子眼瞎还是耳聋了？东西给了大蛋二蛋我不说，你要是起了胳膊肘往外的歪心思，趁早给我灭了。”
“娘，哪会？我厨房还有活儿没干完呢。”常氏说着话就走。
“把桶让她拿走。”余氏在她后面补了一句。
箫玉似乎看到常氏腿软了一下，心中暗笑，也跟了过去。
余氏冷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从今以后不要再踏进东院的门。”
箫玉身形微顿，又接着向外走去。
胖妇人和老妇人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兰子和大聪一左一右的扶着陈氏的胳膊从东屋出来。
“她婶，大娘，你们来啦？”
柳氏是个有福气的，心宽自然体胖，在家里一大两小的三个爷们跟前，那是气派十足，指哪干到哪，不听就打，就是对老人不咋地。
她对着陈氏只是嗯了一声，提着一身的肥肉把堂屋和厨房跑了个遍。
黄氏的老伴儿和金玉的祖父都姓箫，是本家，只是关系有点儿远，余氏气势了多年，黄氏平日里很少和她往来。
这当儿黄氏皱着眉头只看着陈氏劝慰，让她放宽了心，日子还得过，又扫了下东院的方向，
“孩子大了，有了主意，这不是什么坏事儿，她婶子那人也实在不行，得有人敲打敲打，看你这面色白的吓人，你啥都莫管，回屋歇着吧，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陈氏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她疑惑的看着柳氏呼哧呼哧的跑着，“她婶，你找啥呢？是不是用过你家的板凳还没还？”
柳氏胖手一挥，“昨儿我都拿走了，嫂子，你家的水桶呢？”
“不是在厨房吗？”
柳氏伸出手指冲陈氏虚点了几下，“你啊你，只顾着难过，日子不过了？娃咋活，看看你们吃的这叫个啥！东西被人都搬空了也不知道。”
陈氏一听这话，习惯性的就扭头看东院，眼神空洞，也没眼泪，口中喃喃着，好像是在回应柳氏，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都搬空了也好，反正人也没了，都没了才好，就当做梦吧，命，这都是命啊。”
一听这话，黄氏眼角湿润，一把拉过陈氏的手，让兰子带着大聪玩去，等俩人离了几步，黄大娘才开口，
“你看你说的这叫啥话，刚才孩子可都在这听着呢，这几天劝你的话可都白说了，好好的啊，这丧气的话可莫要再说了。”
柳氏性子再急，这会儿看到陈氏的样子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干脆出院子看热闹去了。
柳氏还没出院门，就看到箫玉双手拎着俩木桶回来了，后面跟着兰子和大聪。
“你阿婆发话了？”
“是哩！婶子，我娘这性子恐怕要得缓一阵子，以后您得着空了就来串门子呗，我家随时欢迎您，顺便陪我娘说说话，我看见您就觉得喜庆。”
跟在后面的大聪看着前面胖乎乎的柳氏直抠嘴角，“二姐，我饿。”
“……”
兰子也不知道咋说了，只摸了摸他的发顶，他们可是刚吃完早饭。
走到院子里，箫玉又和黄氏问了好，“阿婆，您也来我家多走走呗，我娘可喜欢听您唠嗑了。”
箫玉从陈氏的东屋出来后，端了两碗温水进了西屋，
“婶子，您喝水。”
说着话把另一个碗送到大聪嘴边，大聪抻着细瘦的脖子咕咚几口喝光了。
柳氏说道：“我得赶紧走了，你叔正忙呢，我是不放心你娘，看过了我也得走了。”
“哎，婶子我送送您。”
箫玉嘱咐兰子看好大聪，就把柳氏送出了屋门。
大聪这孩子她着实不放心，在前身的记忆里，他话也不多，总是趁她们一不留意就躲起来了，他要不想让人找到，其他人嗓子扯哑了他也不会出来。
柳氏走到厨房门口脚下一顿。
“婶子，咋啦？”
“金玉啊，我刚才进了你家厨房，油碗里没油了，只剩一层渣子，你跟我家去，我家有。”
箫玉就喜欢柳婶这爽快的性子，她其实早起也知道没油了，正寻思这个事儿，也就没扭捏，
“好，等我家买了再给您家送去。”
跑进了厨房拿了个粗瓷碗，又从小门串到另一间挎了竹篮子，把碗放进去。
“好了，婶子，我们走吧。”
他们并肩沿着大路向东走去。
柳氏边走边看箫玉，多好的女娃子，好看又懂事知礼，这个样子，咋看也不像存了会寻死的心思。
“金玉，听婶子的，吴家秀才你也别多想了，等你遇到个对你真正好的人，你的福气也就来了，你长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就是不管啥时候，可别任人欺负，谁都知道软柿子好捏。”
箫玉知道柳氏是真的为她好，怕她随了她娘的性子。
“婶子，我没多想，听你的，咱不当那软柿子。”
晨起的日头也由清冷变得多了分暖意，正照在箫玉的脸上，给原本有些苍白的肤色镀了一层暖亮的黄，尤其是一双水润的黑眸大眼儿，像村北边不远处流淌不息的青溪水一样干净，粉嘟嘟的嘴巴微弯，唇边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柳氏看的恍了下神，脚步也慢了下来。
“婶子，咋了？我脸上有啥脏的？咱们走慢些呗。”箫玉看到婶子盯着自己，鼻头上还冒着细汗，气也有些喘了，知道胖人都爱出汗，就轻笑着问。
柳氏一摆手，“没啥，走吧，两步就到了。”
柳氏的脚还没迈进院门就开始喊了，“老大老二？”
话音一落，从堂屋后面就闪出一个人来，大老远就回应柳氏的话，
“娘，爹和老二在后面忙活呢。”
“哦，老大你去给你金玉姐搬个凳子来。”
“啊，不用了婶子，那个，我不坐，我取了油就走。”
箫玉知道农家人惯常给娃取名都随性，觉得名字越粗糙，娃就少得病，好养活。
可这老大、老二，名字也太随性了，她总觉得名字怪怪的，叫不出来。
“你又不常来，来了哪有不坐的理儿。哎，老大你站着干嘛？去呀！”
郭老大十五了，长的个子早超过了柳氏，此时，听到他娘的话，脸腾的红了，扭身跑着去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