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炮竹的轰鸣,从耳朵边炸开。
这巨大的声响,很轻易地就遮盖住了呼吸器的微小声音。
除夕刚过,新年来临,躺在床上的夏溪夜眨眨眼睛,心中暗自道,又过了一年啊。
其实时间对她来说,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每过一岁,就离死亡更进一步。借助着呼吸器,她艰难地呼吸着,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沿,奏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节拍。
夏溪夜自幼体弱,身内骨质异常松脆。但凡跌倒磕碰必然骨折,因此童年大多数时间是在病床上度过。当她成长到十四岁后,便彻底瘫痪在了轮椅上面。
好在夏溪夜的父母依然对她十分宠爱,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们为她请最好的私人老师,因为溪夜身体不便,在瘫痪后便不能再普通的学校上课了。
溪夜自知父母对自己极尽关爱,努力弥补她身体上的缺陷,但是溪夜还是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社交,童年的朋友也都渐行渐远了。溪夜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想让父母为她过多操劳,于是平日就安静地待在家中,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后来在她快成年的时候,母亲重新怀孕,于是她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各方面都正常的孩子。
夏溪夜能感觉出来,对于新生的孩子,父母是喜欢的,可是他们又担心她孤独,还是像往常那样尽力地抽出时间来陪她。
对此,夏溪夜却让父母多多照顾弟弟,自己已经快成年了,能够独立处理一些事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溪夜的身体愈发虚弱起来。她不得不经常躺在床上,即便她内心对外面再渴望,她也没办法独自站起来了。
我们这些正常人可能无法想象那有多痛苦,当孤独几乎占据了一个人的所有时间,徘徊和仿徨早已成为过去式,剩下的只有漫无目的的等待。
今晚是除夕夜,黑到纯粹的天空虽然看不见星月,却格外的清明。尤其到了深夜,一阵又一阵的烟花更是为这夜幕添上了绚丽的色彩。这时候家人正在客厅守岁,溪夜因为身体不好,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黑洞洞的房间里只有靠窗的那面因为外面的灯火而有点明亮,溪夜张着眼睛望了好一会,转过头,闭上眼,然而却没有丝毫睡意。
平日里很容易犯困的她,这会竟然有些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很多回忆,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点点鲜明的记忆。一幅幅的画面似走马灯般掠过,最后定格在七岁那年海边游玩的景象。那时的她充满活力,在沙滩与海水间尽情奔跑,不畏烈日,脚掌带起的海水溅在身上,说不出的凉爽。
溪夜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感觉,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毫无意料地,黑暗中仿佛伸出一只大手掐在了溪夜的脖子上,溪夜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她想张大嘴巴喘气,但是好像怎么都不够。脑中的画面也顿时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些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溪夜想挣扎着向父母求救,但是竭尽全力喊出的一声,却被淹没在了万千烟花炮竹的喜气声中。
而那一声,也耗尽了她胸腔之中仅存的氧气,溪夜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几下,最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大概,要解脱了吧。
在意识消散之前溪夜的头脑中响起了这句话,接着仿佛一阵白光闪现,溪夜的身体不再有任何生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