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玉握着那竹笛,神情不禁变得复杂起来,芸娘当真要自己去寻那负了她的男子?若是那人对她有一分情谊,也不至于亲手取了她的心,如今只能靠着本源续命。
可这魂飞魄散的代价,当真值得吗?
再想扭头询问时,却见芸娘已然阖上眼,陷入无声的沉睡中。她依旧在等候着,哪怕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日,也固执的守在这里,期许着那个叫慕彦书的男子会来见她。
莲池玉微微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房门,迎面便是司长陵怀着期待得目光:“师父,芸娘她的病不要紧吧?”
莲池玉随即陷入了沉默中,十年光景已逝,凡人会容颜衰老,可妖不会。她的好徒儿,只怕早就察觉出芸娘非人的身份,却义无反顾的去寻解救之法,这份情谊至此,心头却又是一阵酸涩。
“阿陵,这不是病,芸娘的心已被人生生剜了去。”莲池玉语气微微一顿,缓和了些:“如今你见到的,只是一副油尽灯枯的躯体,恐怕她撑不过这几日了。”
时间仿佛一时静止,唯有院中一羽枯叶飞舞纷落,将这幽静美景染上一分凄凉,只叹这世间最难寻得,便是如愿。
莲池玉随手将那竹笛幻入虚无中,而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淡淡向他微笑:“不过……阿陵,往后还有师父陪着你啊。”
司长陵那黯然的眸中,似有一瞬的神采划过。良久,他突然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刚好抵着她的肩膀:“师父……”
莲池玉动作轻柔的顺抚着他的背,笑着,却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又何尝不是无依无靠,活了十几万年,尚不知情爱为何物,唯独令她倾心得人,却亲手将她打入无边地狱,想来便是一件心酸之事。
如今再忆起与玉北卿的事,反而没有了那种刻骨的恨意,一切都是模糊的,就像被猝然冰封的心,剜下一块都僵硬得无从知晓。就这样仿佛过了许久,一切悲伤仿佛随着繁华,都慢慢地淡下去。
最后莲池玉清晰地意识到,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芸娘本源耗尽前,将那慕彦书带到此处,然后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犯下的罪恶行径。
“阿陵,事不宜迟,带我去滟水湖畔,我要去找那负了芸娘的臭男人。”
“滟水湖畔,那不是……”司长陵话语顿住,像是想到什么事,眼底流露出几分不安:“那条湖已经被封许久了,怎么会有人住在那里。”
“是芸娘亲口告诉我的,她总不会骗我吧,待我找到那人,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也让他尝尝不得安稳的滋味!”莲池玉拧紧眉头。
这时,一片阴云隐隐盘旋在云层中,笼罩着整个白水城。热闹的街市中,一声声惊叫蓦然响起。
司长陵带着她迅速离开原地,却是循着声音,见到惊恐四散的人群,一具无名女尸被放置在地面上,衣衫饱湿浸着血水,身体各处早已有腐烂的迹象,一股酸臭的味道散发出。
尸体旁还站着两名衙役,正驱散着四周围观的百姓,语气十分不耐:“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挡路,耽误了官差办案,要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白家那位未出阁的姑娘吗,明明长得如此漂亮,怎么会想不通,跑去滟水湖畔自寻短见?”
“依我看分明是那湖中水怪在作祟,前一年不也是这时候,一个姑娘跑来投河,最近这怪事真是数都数不尽。”
听着百姓纷纷议论,聊的正是滟水湖畔之事,莲池玉正琢磨着问个清楚,又见两道鬼影驭着黑雾,穿越过百姓的身体,漂浮到那具女子的尸体旁。
那阴气缠绕的黑白身影,赫然就是地府中的两位阴差,隶属阎王麾下的黑无常,枯槁般的手掌内持着一条长锁链,对着那女尸狠狠鞭挞下去,一个魂魄瞬间从尸体里飞了出来。
更神奇的是,这么多百姓,竟无人能看到那女鬼魂魄被白无常桎梏住咽喉,痛苦挣扎的模样:“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帮帮我,帮帮我啊……”
“白玉笙,你在阳间寿命已尽,莫要挣扎,快快随我入地府!”
那女鬼显然是有几分眼色的,眼见对着无常无计可施,路过莲池玉身边时,毫不犹豫的牵住了她的衣角,泪眼哭嚎:“姑娘,这位姑娘,您帮帮我,是有人刻意将我引去滟水湖畔,让我枉送了性命,我不甘,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