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长安城。呓语楼坐北朝南,位于城正中心。阁楼不大,只有三层。却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今个儿这时间不是饭点,楼中也是人声鼎沸。呼朋唤友瞎咋呼的,称这位一声他大舅,那位一声他二舅。走南闯北行天下的,叹一声世道不太平,喝一碗烧刀子烈酒。有妇孺,有青壮,有耄耋。小小的一座楼包含了三教九流,大千世界种种。
‘啪’一声醒木拍击桌面的脆响从一道屏风后传来。屏风位于呓语楼一楼西边,朝东而设。拥挤的阁楼唯独这处显得宽敞。随着这声脆响,霎时间鸦雀无声,静可落针!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伸了伸脖子,二三楼的栏杆一时间也挤满了人。
唰,一道折扇打开的声音,一个浑厚的嗓音自屏风后传来。‘文章千古事,凭我一言决。各位路过的,打尖的,或来听小老儿说书的。今日呢,且随在下看那世间百态,汇这天下精彩。’
在这秦地关中东部呢,有座小县城叫做彭衙。这彭衙呢,又被称为双圣城。这是为何,且容我慢慢道来。
在这彭衙界内,县城以北。有一古柏群,内有一参天古柏。古柏之大,数人合抱不及。传言是那字圣仓颉手植。仓颉归天后,肉身更是葬于此。字圣仓颉。县城以西,有一*泉,泉水汩汩,却常年散发着一股酒香。此乃杜康酿酒处。酒圣杜康。这彭衙城呢,也因此成为双圣城。
彭衙城呢,三面环山。这一日,南边山上来了一群人,不多不少,堪堪十三骑。居高临下,俯瞰着这彭衙小城。良久,为首一人大手一挥:“怀德,你带着老妖他们在城北路上等我,我去城中见见那个人。”说罢,便策马朝城中奔去。剩余十二人,也不言语,调转马头向城北道上而去。北风猎猎呼啸,道路尘土飞扬。
高怀德在城北道上等了大半天,才见大哥缓缓出城。这期间,来往的行人无不投来羡慕且畏惧的眼神向他们望来。呃锤子,高头大马,还整整十二匹。这得换多少钱财呐。这些马还不得让几十户人家小伙子娶上媳妇。不过看着这些人可不好惹。这年头,世道太乱,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买马了。再看这十二人,个个手中提刀,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还是趁早闪人吧,现在人命可不值钱。听说离咱这不远的同州,光土匪就好几十窝,那次出行不是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每次回寨好像光人头就摆满了寨门。
看着大哥高怀义牵马朝他们走来,高怀德连忙迎上去,跟在了大哥高怀义后面。高怀义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家,沉声道;“上马,归乡!”
常言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马蹄再次踏上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地,高怀义的思绪却是飘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秦地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光是自己所在的村子就饿死了好几人。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更遭打头风。自己年迈的父亲久病不治,也撒手人寰了。他决定带着弟弟怀德出去闯闯。老村长当时拄着拐棍,一步步把他弟兄俩个送到了村头老槐树下。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两个馍馍,“怀义娃,你两个要出去闯,老叔也帮不上忙。这两个馍馍你拿着,路上充个饥。”
高怀义见此,二话不说,拉着兄弟怀德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接过馍馍,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子。他知道,老人也不容易,半月前,老人的小孙子因为挨不住,就那样走了。能拿出这两个馍馍给他弟兄俩,这辈子,他高怀义不会忘,也不能忘。
再后来,在县城遇到了先生,得赠异物。自后,十年刀光,十年剑影。摸打滚爬,生死自知,有了这一帮生死兄弟!
往事不堪回首倒从头,现在他高怀义荣归故里,定先要提几壶杜康陈酿去拜村长老叔。没有老人的馍馍,他弟兄俩早不知饿死哪条道上了。
到了,到了,已经可以看到村头老槐了。
嗯?树上怎么好像挂个什么物什。高怀义定睛一看,一声悲拗.“老叔”。
原来,树上挂的正是当年那个给予高怀义馍馍的老人。
高怀义和弟兄们把老人从树上放下来,老人家已是奄奄一息,努力地睁了睁眼,惨然一笑。“原来是我怀义娃回来了,叔都快认不出了。”
高怀义急忙问道:“老叔,咋了么,村里其他人呢”
老人断断续续挤出些话,“来了一窝土匪,东西抢了不说,还要抢人,老汉看不过来,说了几句,那伙挨锤子地,把我老家伙吊到了这,村里的年轻小伙全被砍死了,抓了好几个闺女骂骂咧咧地走了。”
说完这些,老人头一歪,断了气。村中其他才经过浩劫的人,看到是高怀义后,才慢慢聚起来。却是死气一片。飞来横祸不说,一下子几乎每家的青壮都没了。这世道啊!
高怀义抬头看看了,“各位叔婶,麻烦帮我照顾我老叔,怀义我这就去把咱们的姑娘救回来。”
说罢,就一骑出村。其余十二人,立刻翻身上马,追随而去。只是至终,这十二人没有一句言语。
三天后的清晨,一声马鸣再次打破了沉寂的村子。随着几声呼爹喊娘的带有哭腔的声音,老人们才胆颤心惊地开开门,快步来到村头。
看到年迈的父母,那几个姑娘再也忍不住,扑向爹娘,嚎啕大哭起来。其他老人看到了高怀义他们。十三个人,十三条汉子。每个人身上都是血,好似一个血人,手中紧紧地握着刀。背后的十三匹大马,挂满了人头。好一颗颗头颅!
那一年,秦地的彭衙、奉先、同州所有的大小土匪三天内全部死绝。据说,当官府的人来到土匪窝内,两腿发软,迈不出半步。他们看到所有山寨贼窝一片安静,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具尸体。所有的一切物品都维持着它本来的面目位置。唯一不同的是一道道血影。或坐桌前,或卧床头。官府之人唯一可以判断得是这些人死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所有的人几乎一瞬间同时化成了血影。
再后来,人们开始传,这件事是十三刀所为。说是,曾有人亲眼看到有十三骑策马从同州当时最大的土匪窝出来。十三骑,十三人,十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