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血流成河吧，街道的墙壁之上溅满了鲜血。

地上，窗户上，屋檐上，巷子里，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都被染成了血红色，都挂着断肢残骸。

而地上的血汇聚成了满城的积血。

唯一不是血红色的，只有头顶的青天，就连那青天都让人感觉渗得慌。

王臣脚下的积血都不清楚是混杂了多少的人的血液。

满城的积血就像刚下过暴雨一样，只不过下的不是暴雨而是血雨。

一片血红色的世界，血打湿了他的衣角，头顶上还不停的有鲜血滴下来。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不断的弥漫，扩散，氤氲。

每走几步他就能踩到断肢，就连天上的阳光都像是清冷的一样，冷的如幽冥地府。

屠城……

王臣以前学历史，会看到某某人屠城，当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亲眼所见，震撼不已。

满城亡灵，人间炼狱。

生命就这么不值钱？人命如草芥？别开玩笑了，如草芥的是别人的生命，而不是自己的。

自己的生命可珍贵了。而别人的生命？根本就没有当生命看。

人性的恶，连佛都渡不了。

乌鸦划过苍穹，四个人在这个死城里一步步走着，或许林夜皓和水离还很淡定，而王柏一扫视一切，不忍直视。

王臣觉得人性之初，无恶无善，你将成为什么人，靠的都是后天教化，没有道德约制的人就像没经过驯化的野兽一样可怕。

而屠城这种事，但凡有一丝道德观念，都做不出来。

王臣一步一步走着，开了不知多少扇门，越来越心寒，人真的都死光了？

满满一个城的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生与死是多么容易，死去了就从人变成肉了，多么可悲？可悲又可叹。

一步步走在那宛如雨后的积血滩上，每踏下一步都会溅起血水，哪怕王臣脚步已经很轻了。

如今明明是炎炎夏日，走在着满城亡灵之中如坠冰窖一般冰冷的直入心灵。

轻轻拂过的微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久久的盘旋在绥城之中，消散不去。

王臣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抬起脚一看，是一颗眼珠，不过如今被他踩烂了。

王臣抬头望着那冰冷的青天出神。

距离上次林夜皓重伤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期间林夜皓也清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起码不用王臣背了。

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过了三座城，可见速度有多慢。

哪怕已经离之前那里越来越远，但佣兵团的人仍旧追了上来。

如今林夜皓重伤，王柏一不成器，水离不适合正面打斗，保护大家安全一事落在了王臣肩上。

于是今日上午，他看这座城寂静无声，觉得里面人烟稀少，便决定来这里。

然后他就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屠城啊，满城的人都死了，死绝了，一个都不剩了。

这是心灵多么扭曲阴暗的人才做的出来？满城的生灵啊。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在王臣之前呆的异世界，灭门就是十恶不赦，不用说屠村屠城了。

但凡有一个人胆敢屠城，一旦被人知道曝光出来，他将接受全世界的唾弃。

倏忽间，王臣感觉到附近气息的波动。

王臣循声赶去，来到一个府邸之中，来到一间少女闺房之中。

之间一个少女跌坐在地上，她裹着薄被，抬首望着她床边的两个人身体不停的颤抖。

少女目光惊恐万状但又带着不可置信，她望着她床边的两个尸体颤抖道：“爹……娘……”

王臣的角度只能看到尸体的背面，他绕到尸体正面，他看到这两尸体被人“处理”过了。

它们嘴旁边都被划了两道上扬的伤口，伤口之深，可以看到它们伤口下的骨头。

那两道伤口简直像是诡异的微笑，像是黑色大丽花的那个伤口。

它们的眼皮也被剔掉。

两个眼珠彻底的暴露在外面，像是在瞪着那张床一样。

他的双手双手被扭曲成了常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样子，就是扭曲着向上生长的枝干。

它们“坐在”椅子上。

看起来这两个诡异的尸体是这个少女的父母，到底心里有多变态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试想，你早上醒来看到你血浓于水的父母“坐在”椅子上，带着诡异到极点的微笑，双目瞪着你。

仔细一看，他们已经去世。

你说这是有多可怕？心理脆弱的人已经疯了吧。

就算不疯，也要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王柏一随后赶来，他看着坐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住颤抖的少女，内心不由一动。

他走到少女身边，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白的像一张白纸。

王柏一想帮帮她，但是不知道如何帮。

随后赶来的林夜皓与水离，对比就比较漠然，他们一路走来，早就见惯了，习惯了，麻木了。

突然，其中那个男性尸体突然从椅子上掉下来，摔倒在少女的脚边。

少女一惊，吓的身体不停的向后爬去，王柏一蹲下身伸出轻按在少女肩上，想安慰她。

但是王柏一手刚放上去，少女就尖声尖叫起来，叫声尖锐仿佛能冲破云端。

少女一直尖叫，凄厉而充满恐惧，一边的王柏一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张来双臂，一把抱住少女。

少女不停的挣扎着，尖叫着，她想挣脱开王柏一。

但王柏一紧紧的抱住她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王柏一如今的目光是王臣从未见过的，他目光柔和，如春风脉脉。

明明王柏一也可以温柔，为什么平日里对他那么冷漠呢，就好像王臣欠了他钱一样。

渐渐的，少女安静了下来，神情木纳。

王臣知道，王柏一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似的小妹，又同样经历过丧亲之苦。

难免心生感触。

少女的气息一点点平稳，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样了无生气。

她不再尖叫，只是眼神空洞，表情僵硬。

王柏一抱着少女，他怀中的这个女孩，四肢冰冷。

王柏一很明白丧亲之苦，当初他父亲和大哥去世，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哪怕两人已经下葬，哪怕他对着他们的墓碑，哪怕所有人都在劝他节哀，他都没有彻底相信，他的父亲和兄长彻底离开他了。

每走过一个路口，他内心都希求他们出现在拐角处。

每一个夜晚，他都希望第二天醒来之后，他们回来了，合家团聚。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如此觉得，他们还会再次出现。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年又一年。

时光悄无声息的划过，他内心最后的那一抹一样一点点的消散，直到最后荡然无存。

直到最后，王柏一才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离开了，彻底的离开了。

永远永远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

他们永远躺在冰冷的墓地之下，任蛇虫啃食，肉体腐烂，滋养花草。

他的经历足够痛苦，更何况怀中的这个少女失去的是她的双亲。

不仅失去，而且还是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告诉她，她父母死了。

少女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豆蔻年华，还没有到能够独立的程度。

父母占着她生活的一大半，但这一大半就这样轰然倒塌。

四周陷入了死寂。

外面是满城的尸首，它们无声的躺在血泊之中，任微风吹过它们的尸体，裹挟着血腥之气扩散在这空气中。

他们寂静无声，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他们在微风中无声的呜咽着。

王臣目光落在门外院落里的一具尸体上，那个尸体肚皮朝天，头滚在尸体的脚旁边。

头颅上的双眼睁开，死不瞑目。

他一天之前是不是也曾和别人谈笑风生，也曾欣喜，也曾愤怒？

但如今他从人变成了肉，一块肉而已。

生命真的太过于脆弱。

死亡是什么？是陷入永恒的黑暗吗？陷入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之界吗？还是思想也随着心跳中止。

在旁人看来，逝去的那个人永远永远的从这个世上消失，永远不复存在。

很多人说转世什么的。

人死去之后还会再次来到世间，哪怕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又如何？

在王臣看来，重新转世之后，人就如同被格式化一样，前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这最多只是相同的容器，内在的思想早就烟消云散。

相比肉体的死亡，王臣觉得死亡更像是一种思想的消亡。

哪怕转世之后仍然是同一种灵魂，那他也不再是前世的那个他。

死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死过了，但他认同的死亡是思想的消亡，他的思想还在，只是嫁接到王臣身上。

他应该算是还活着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夜皓看着外面一点点暗下来的天色出声打破这寂静道：“要不要走了？”

王柏一低下头沉默了。

“既然帮不了，就不要再多逗留了，”林夜皓说，“就算你能为她报仇，那下面呢？她孤单一人活在世上，你能怎么办？”

王柏一不说话。

林夜皓继续说道： “难道要将她带在身边吗？她只是一个三星星灵，你面对的敌人都是星师以上，星灵和星师跨越了整整两个大阶，你如果将她带在身边，你是带她找死。”

王柏一咬着嘴唇仍旧沉默。

林夜皓又说道：“既然帮不了，那干脆现在就离开，不然你只会越陷越深，再也跳不出来。”

王柏一松开了抱住少女的手臂，但就在此时，少女两只手死死的抓住王柏一的衣角。

“求你了，别走！”少女抓住王柏一的衣角祈求道。

少女虽然还笼罩在无尽悲痛之中没法脱离，但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要亲手杀死屠城那人，让那人在她面前苦苦哀求，不停的道歉，然后将那人的肉一片一片的剮下来却不让那人死去。

她要用天底下最残忍的手法折磨那人。

笼罩着她的，除了无尽悲痛，还有滔天的仇恨。

而房里这几个人，是她如今唯一的办法。

“不要走，求你了，帮我找到那个畜牲。”少女紧紧的拽住王柏一的衣角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