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宫的内堂里,丰王百无聊赖的数着眼前一串葡萄的个数,他觉得自己隐隐然有点理解两位不请自来的奇怪仙人对自己“后现代”的评价了。他满意的伸伸懒腰,望向眼前的不夜之殿。
周朝开国皇帝自诩“明王”转世,在方士推崇的二元对立世界观里即是无限光明的化身,所以在宫中特制鲸脂燃灯,长明不灭,而丰王阴鸷猜忌甚于他的先辈,更是寻遍能工巧匠,十步一灯、五丈一烛,高低远近、错落有致,竟生生的造出了一片室内的永昼。帝王家的一次心血来潮,内廷的丈烛早已不堪使用,宫廷的内务趁机将这笔支出摊费在百姓身上,不知多少人家因此支离破碎、难承重负。
丰王中人身高,面皮焦黑,虽然自幼就是锦衣玉食,任何欲望只要伸伸手张张口即可满足,但是天生一幅贪婪之象,向前突出的下颌从侧面看真是狼顾鹰视的做派。他不自觉的舔舔嘴唇,盘算今晚的“迎仙宴”上怎么样把两位自称是来自“科技圣土”的仙人介绍给来朝进贡的藩属国使节,以壮华族王朝声威。
南瞻部洲的地形是一块完整大陆,华族人是当之无愧的最高统治民族,占据了几乎完整的一块大陆。
但是在帝朝边缘,也有一些风俗奇特、难以教化的小国依托地形开疆立国,欲与华族分庭抗礼。
周朝开国皇帝肖彦武功赫赫,南征北讨,天下无敌,但是当他挥鞭向北,战将铁骑踏过茫茫草原,面对不可摧毁的“位面长城”时,也不禁慨叹人力毕竟有限,就是合天下之武勇也无法攻破四大部洲间的障壁。
他深谋远虑的留给北方草原蛮族一定的发展空间,作为华族子孙与其他三大部洲的战略缓冲地带。等到周始皇仙驾,后世皇帝再怎么勤勉奋进,也难以达到祖辈的武功之盛,帝朝的边缘地带逐渐出现了百越、鲜卑、回鹘、大夏等国,几个小国时而联合抵御大周,时而又相互攻伐反要周朝调停,几国折冲樽俎好不热闹。丰王苦心经营多年,一朝篡位成功,没来得及高枕无忧,马上就内忧藩镇借勤王之名攻伐,外患属国趁机蚕食鲸吞。
孰料,前几日京城近郊出了一桩奇事,旷野中凭空大震一声,剧烈超过夏日的雷霆之威,二十余株大树被轰的拔土而起,烟云直上,滚滚如一道黑色巨浪。等到爆炸平息,留有深坑数丈,坑内有一个铁球状的物体,有四五层宅院堆砌之高。
神策军的守卫在苦等三个时辰之后,球状物体居然在顶部开启一扇小门,从中施施然走出两名怪人,他们通晓华语,自言乃是“科技圣土”的探险家,想见当世帝王,接下来什么“从空间跃迁而来”“高端生物技术”等等疯言疯语更是难以理解。神策军的统领明白兹事体大,赶紧上报丰王,狡黠的篡位者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向外界声称仙人降世,邀请了属国使节和九郡四道的藩镇、大员共襄盛会,以示丰王他乃是天命所归、祥瑞迎朝,各方势力不要轻举妄动尽快归顺。
无影宫中,千万座长明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影子,一切行迹无从遁形。丰王的贵客们从廊道中走来,长长的路被映的通明,两列宫女、卫兵无声拱立,远远望去颜面模糊、形容毫无二致,仿佛一排排人佣,渲染出一片诡异肃杀之气。
同行的雷郡执守之子斯廷护和应天道道员张永春嘀咕说:“张伯父,我看着丰王就邪门的紧,好好一个皇宫,换他进来,搞得这里阴气森森,毫无皇家气派。今天还搞什么‘迎仙宴’,莫不是宴会是假,借故扣押我们是真?”
张永春个子不高,头发稀松,一张口阴阳怪气声音嘶哑:“廷护贤侄,我说你还是管住点自己嘴巴吧,肖家一门让丰王屠的干干净净,虽然传言四位皇子不时还会显露行踪,但是现在他也算是国朝正统,你要是担心被扣下当人质,大可和你老子秉国老弟提抗议嘛!九郡四道的执守道员都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斯廷护虽被讥嘲,却好不着恼,依旧恭恭敬敬:“伯父教训的是,小子妄言了。”
原来廷护幼年曾为质子,皇家安排应天道负责抚养这位边疆大吏的世子,他从小在张永春身边长大,了解他冷峭诙谐的性格,所以并不以为忤。
但是身后的凉郡执守王卓就没那么客气了:“人道虎父无犬子,老子胆小怕事不敢前来,果然儿子也是不情不愿,只想逃走,这般不成气候,怎么能与我这大好男儿同行?呸!”
自打上次争夺二皇子而大动干戈之后,两郡执守便结下深仇大怨,不是相互罗织参奏罪名,就是在边境小规模的冲突,积恨日久,这次两方狭路相逢,一番争斗在所难免。
斯廷护闻言勃然大怒,转身就要动手。但见一道白影闪出,一柄如龙长枪已经横隔开两人,金吾卫将军袁震初威风凛凛的面对斯廷护,温言劝导:“世子息怒,这里已是深宫之中,擅自动粗,犯了宫禁,可是会使我们守卫们为难啊。”
王卓一脸幸灾乐祸,还想出言挑衅,袁震初扭头不卑不亢的对他说:“早已听说王执守一身武功非凡,乃是万人敌的勇将,袁家的‘屠龙枪法’早想讨教一二,还请现下忍耐,您有的是机会活动筋骨。”
王卓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面对眼前的小将却硬气不起来。袁震初师从“枪神”苏行俭,袁家历代战功卓著,王卓就算真的自认武艺高出他一筹,也绝对不敢妄动。他虎目瞪视袁震初一眼,悻悻前行。
其他几位执守、道员看个热闹,颇觉好笑,一时不便表露,再加上斯廷护之言也不无道理,如若丰王发狠把他们扣下,倒真是一件麻烦事,不禁有些担心。
丰王控制局势的速度超出他们意料,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皇廷几大禁军宣布臣服丰王,藩镇大员们虽然蠢蠢欲动,但又担心被他各个击破,投鼠忌器之下,只好相互商议,一起来参加这个迎仙大会,料想他也不敢与这么多封疆大吏一并作对。谁知众人来到京城,先是被冷落几日,然后才突然召唤,大伙全是心中没底,走在这无尽长廊中更是战战兢兢。
好在引路的潜龙堂少堂主莫辰兰莺啼一般的声音响起:“各位大人,前方就是朝歌殿,皇上就在这里召见诸位。”
辰兰垂目行礼,恭敬得体。好色如命的奉天道道员李国良一双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又转,龌龊的念头转的更是飞快,他却没注意到一旁扮成极乐门弟子的肖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上一节说道,肖齐莫辰兰巧遇相逢,发现原本敌我两方如今却要合流对付丰王。肖齐愿意帮助莫辰兰救出被软禁的潜龙堂主,辰兰也承诺,事后愿助他光复河山。
两相计算之后,决定由肖齐扮作随从,寻找机会入宫,恰逢丰王要办迎仙大会,除了各个封疆大吏、各国使节,像极乐掌门这样的身怀异术之士也被征召,现在极乐门掌门人的真身被控制在他们手中,而对于各个门派参会的联络工作又是莫辰兰负责,实乃天赐良机,于是阿齐没有多费气力便混入无影宫中,蓄势而发,准备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