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答

眼看着杨书学的眼圈红了，脸上露出了不合气质的委屈，夏廷宇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田幂还是个学生，再结合她的性格，不爱张扬，她的生活圈子也就是同学、朋友和家人了。自己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还自称是粗人，那除了他的工人父亲，还能有谁？那种拘谨的表现，是源自于他的自卑。

“同学，你真的很聪明。”杨书学或是说田父啜泣了一声，“我……我都不知道、应该从什么时候说起了。”

“我们都是经历过的人。”夏廷宇抿了抿嘴，心里居然充满了激动，“您……您大可不必紧张。您就从事情的开始说起就好。”

“我是一名建筑工人。我的收入很卑微，说白了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人。连她妈妈都离开我了。”田父摇着头，眸子里全是伤感，“我想给小幂一段幸福的生活，但是，我连那个资本都没有。我只好拼命的干活，因为我除了力气大，真的什么优点都没有了。

“我赚钱，给小幂买好看的衣服，想要让小幂的朋友看得起他，和她关系好，不要欺负她。我本来想等这一次工程结束以后，就抽一段时间陪陪她。我知道，她一个人很痛苦的。但是谁会想到，这居然是我最后一次工程，连钱都没有拿到，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天晚上，我和我同事听见了那条路上有孩子的哭声，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谁把自己的孩子掉在了这里，还准备去找。这才有一个人偷偷告诉我们，工头在开路前居然没有洒血祭。

“你们文化人不信这个。每次开工，都必须祭的，不然会惹出事。但是我们都信，算是个心理安慰吧。

“我们这就害怕了，连夜里给工头打电话。工头说没事，第二天找了个神仙做了法，以后就真的没再出事。

“但就他妈在那最后一天，眼看着竣工的日子来了，我们都很起劲，准备看早上放炮仗。结果呢，你猜怎么着。我们坐在路边的碎砖瓦片上等天亮，太阳还没升起来，我就发现，我的同事少了很多。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直到我看到眼前的同事倒下，我也脑子一热，晕了。

“说晕，其实那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像是电视里演的突然被人从后脑勺狠狠砸了一下，连感觉都没有，就没有意识了。

“等我再次醒来，满天都是黑的，只有一颗月亮，脑袋下面还硬邦邦的。我发现我躺在地上，四周黑乎乎一片，路两旁是一堆废墟。这他娘的是我们修的那条路啊！我的很多同事也都已经醒了。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动着，游游荡荡，跟僵尸似的。我问他们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说，他们撞鬼了，走不出这条路。他说他们走了很久，一直在走，但就是走不出去，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了，天一直没亮，路边的景色也一直没变，他们撞鬼了。

“我起初还不信，爬起来就往家里赶。我想见我女儿，但是我发现，没多久，我眼前便是那群刚刚还围着我的那群同事。他们在我前面，我也撞鬼了。我在我前面遇到了本应该在我后面的人。

“不久，我发现，这条路上走不出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这条路，永远都没有白天。他们都已经绝望了，我也绝望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真吓人。他们每个人都在嘟囔着‘出不去出不去’。当然我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之后很久，我发现，我并不饿，偶尔会来一两个衣服鲜亮的人，他们并不像是僵尸，他们还说笑，但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这时我他妈才注意到，我们不是撞鬼了，他妈的我们就是鬼。我们死了。”杨书学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形象，“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碰到了那个白裙子的小姑娘，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托她的福，我进了别人的身体，居然真的走出去了。这感觉很好，但接着，我就很迷茫了。我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的潜意识里只有他家的方向。我不认识出现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拉开了那个人书桌的抽屉，还好，我发现了一本日记。

“之后，我居然在那本日记里看到了小幂的名字，这个人是小幂的同学。我这才知道，小幂她实在是太孤独了。她谈了对象，她的成绩很差，她……她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没有一个男孩子知道的多。

“我四处找人，利用这个人的关系，我找到了小幂的朋友，我知道了小幂在这个辅导班上课。我去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幂说话。我……我这才发现我居然那么蠢……我把小幂一个人落在家里，我特么真是混蛋，原来我从来都不懂小幂。要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求求你了。那天看到你因为我也变成那样了，我实在是后悔极了，我觉得我真他妈就是个废物，我不敢面对你了，所以后来我逃走了。但是你居然真的又回来了，果然你很厉害。你是神仙，你肯定会知道怎样能摆脱这一切！我相信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你救救我们……”

“诶诶诶诶……”夏廷宇扶着跪在地上的杨书学，或是说田父，“我也是个学生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但是，我能回来是因为我那个朋友，就是那个男的，他肯定有办法的。”

“那你帮我求求他。”杨书学的脸就要贴到地上了。

夏廷宇脑补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到有人这么作贱自己的身体会怎样。“我知道，我肯定会尽力的。毕竟，我的学生还都变成那样了。我给他打电话。”

好歹搪塞了过去，夏廷宇给陆刑天那边拨去了电话，结果那边接电话的居然是个女的。

那个女孩是宾馆前台的服务员。

夏廷宇要疯了。但是看着哭成那样的男人，夏廷宇也不好不帮忙，而且，他也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更何况这件事或许跟他身上的诅咒有关。

没错，这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如果真是那个诅咒有关的话，不管也不行了。

“这样吧，我是个思维慢热型的……”

“啊？什么慢热？”

“……就是我的脑子比较慢。”夏廷宇指了指太阳穴，“要不这样，你提一下你的疑问，我回答，看看咱们能不能找到一切的根源。如果真的能给我们找到，我肯定会帮你的。”

“哎呀哎呀，谢谢你哦。”杨书学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回到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好，咬着嘴唇想了想，问夏廷宇要了一张纸，还笑笑解释说自己是个粗人，不记事，不会写字，要他把问题都记下来，免得忘了。

问题开始。

田父低头拧了许久的眉才憋出一句，“为什么跟白裙子小姑娘说话就会变成那样，走不出去？”

“待定。这个可以作为条件。”

“为什么白裙子小姑娘与众不同？”

“条件。也许这个是个突破口。”

“那条路到底再闹什么？”

“鬼婴，或者是白裙子女孩。婴儿的可能性大，因为白裙子女孩已经是有思想的了，既然她也在问路，她当初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封起来？再说，鬼怎么会那么好脾气。”

“白裙子小姑娘为什么问路？”

“她也走不出去呗。”

“她为什么跟别的鬼不一样？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要问路？”

这丫的不该问你自己么？“……也许、她……”夏廷宇捏了捏下吧，“对啊，为什么是她？我问你，你为什么就没想到要问路？”

“我，我就是走不出去，然后，害怕啊，也没有想到自己是鬼啊。之后就有些绝望了。”

“白裙子女孩会问路。而且……你进了别人的身体就可以走出来……”

“你想到了什么？”

夏廷宇没有说话，嘴巴紧紧地闭着，眉头皱着，拿起笔飞速的写着什么。

“问路。”

“只有人能够走出来。”

“鬼走不出来。”

“跟白裙子女孩搭话就会被吸出魂魄。”

“白裙子女孩抱着鬼婴。”

“鬼婴……鬼婴出来了。”

“鬼婴影响了我。”

“他出来了……”

夏廷宇在纸上点着点，口中嘟囔着“白裙子女孩”。

田父不敢说话，怕影响了夏廷宇的思路。他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夏廷宇，直到夏廷宇一拍桌子，田父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为什么那白裙子女孩知道自己是鬼还这么想出去，甚至他都开口问人了。为什么会这么拼命……拼命地资本是什么，是想去做吗？不、不对不对，是知道结果。拼命买彩票是因为知道中奖的话一定是大数额。她会拼命问路，是因为她知道她一定能出去，只是方法……她不知道方法，只知道结果。结果就是她能出去。现在鬼婴可能已经逃出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被白裙子女孩抱着，这说明他也是逃不出去的甚至说明他根本走也走不了。他是小鬼，不能自已，所以说是先有东西把他困住，然后他又困住了那些人。”夏廷宇胡乱的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吐了出来，一点逻辑也没有，听得田父愣了半天都没有缓过劲。

“哎呀，就是说，那个女孩会抱着鬼婴，是说明那女孩想要救那个鬼婴。你忘了那女孩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为什么是她，你没有想过吗？因为，她知道她一定能出去。现在你还没有恢复，那说明，即使那鬼婴出去了，那个白裙子女孩还在，还有那一条路上的人还都困在那里。鬼婴没有利用女孩出去，那说明，一定有办法，一个外界因素，能让他们出来。那个白裙子女孩都知道，她知道她是可以出去，即使她已经变成了鬼，但她还可以活下去。所以她才会拼命。但是究竟是什么，那个方法。”

夏廷宇咬着嘴唇，眉头陷得更深了，拇指和食指拼命地搓着衣角，然后，他先到了了一件事，一件令他浑身发寒的事。

难道那件事是真的？

是她么……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