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嫣缓缓抬起头,冷冷笑了一下:“有劳彦公子,等候多时。”
“呵。”白彦也回以一声冷笑:“你最好再躺一会儿,别急着起来,也别想着自杀。”
“哼,我就是要自杀,你又能奈我何?”花嫣道。
“你尽管试试。”白彦淡淡道。“你一自尽,那个同你一起来的同僚也会死得很惨。”
“你……”花嫣诧异地瞪着他。
“那位姑娘是血鸢的吧?果然血派处理事后的本事就是没你们紫派的大,我们在假山后面找到了两件囚衣。”白彦将茶盏放在桌上。“你本不该来。”
“是,我是不该来。我宁愿被蒙在鼓里。”花嫣凄楚地笑笑。“否则我就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一开始,我一直在拼命让自己相信你不是他,甚至现在也不敢相信。”
白彦笑笑,霎时间,一头白发竟变成了黑色:“发色这东西,用幻术处理一下就好,毕竟我天生白发,出去太招摇了。”
话音刚落,一头黑发又褪得雪白。
“你果然是素颜要好看些。”白彦上下打量了花嫣一番。由于今日要扮作流放犯而未施什么脂粉,现处于地牢,发间,手上的首饰珠翠都已经被卸下,她身上唯一带着色彩的东西便是她那一身绯色的宫装。
“你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为何还特意讲那些所谓的故事给我听?”花嫣沉声问。
“我若不这样,你就不会对我留下深刻印象,那样我就很难见到你了。”白彦道。
“那你为什么跟我透露蝶眼的消息?”花嫣问。
“自然是要让你故意透露给轩辕府了。若不这么做,你今日怎能看见我?”白彦道。
“好一个彦公子!”花嫣突然拍手笑了起来。“今日我才算真正看清你。”
“……”白彦只是漠然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洛瑛与南渊已回到安排好的寝宫中。
“南渊。”沉默许久,洛瑛开始打破这沉冷的气氛。
“直呼我的名字,真少见。”南渊道。“什么事?”
“方才那个叫景桐的,既和景和是亲生兄弟,为何二人相见却完全不是兄弟重逢的感觉,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南渊打开桌上的茶壶往里看了看,无奈笑笑:“十五年了,他还是没忘记我饮茶的习惯,可惜上面还残留了茶末。”说着,倒了一杯饮了一口,又道:“唉,这茶一定不是他亲自沏的。”
“洛瑛,去那边的木屉里拿一套新茶具,还有茶叶,给我沏壶新的。”南渊指道。
“大人,这……”洛瑛有些莫名其妙。
“你沏,我回答你的问题。”南渊笑道。“刚叫了声南渊,现在怎么又不叫了?”
洛瑛笑了一下,开始去拿茶具:“大人您对这儿很熟?”
“来过几次。”南渊道。
“哦?”
“其中一次,还是押他来这里。”南渊又道。
“押?”洛瑛打开屉柜,拿出一副新茶具。
“景桐与景和本与天下所有兄弟一样,亲密和睦。他们不是纯正的蜃城人,他们的母亲是荒流野上某个氏族部落首长的女儿。族里反对与外通婚,知道后很生气,就将他们当成祭品献给城主。城主怜悯他们还小,而且发现他们的灵质都异于常人,就破例放在身边悉心培养。当景和才十九岁的时候,我已经是小天宗了。过了几年,景和当上了守灵师,景桐也因为术法修为高而继任了小天宗,我便做了大天宗。”
“原来如此。那大人你现在有多大年纪?”洛瑛沉吟了一会儿,将最后一只茶杯擦拭干净,开始着手泡茶。
“我?”南渊想了想。“过了今年就两百零九了吧,呵呵,活得太久,连自己多少岁都记不清了。”
“您还真老。”洛瑛笑了笑。“接着说。”
“景桐看着亲切好相处,野心却很大。”
“怎么说?”洛瑛倒好一壶清水,放在桌边一只炭炉上煮。
“那个时候蝶眼碎片已经四散,景桐得到了一块,他心高气傲,以为拥有了一只碎片便可无敌。于是,他攻击了城主,还差点把木落跟青河给杀了。”南渊道。
“这就是你们要押他来隐都的理由?”洛瑛将纱布放在茶壶口,并往上面撒上茶叶。
“那日景桐的行为激怒了城主,并让景和将其制伏。景和废了他的灵力,城主也将其小天宗一职撤走。这本是要诛灭的大罪,但城主念及与景桐的情分,也考虑他是景和弟弟,便将他流放此地,由我和景和亲自押送。”南渊轻叹一口气。
“那蝶眼又怎么会在他那儿,景和当年废他的时候,难道没有将蝶眼一并取出?”水已经煮好,洛瑛将热水倒入茶壶中,并将那包有茶叶的纱布包扎好,浸入水中,盖上壶盖。
“景桐的灵力一失,蝶眼自不会要他。”
“可是,一旦宿主的能力消失,形同凡人,蝶眼应该反噬才是,怎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当时那块碎片的力量还不足以反噬他。”南渊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留下景和要做什么。”洛瑛打开壶盖,将茶包拿出来,放至一边。“希望不要出什么事。”他用细匙将茶叶的碎末从茶水中挑了出来,这才倒了一杯,递给南渊。
“能取回蝶眼,是最好不过了。”南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呵,还是你沏的茶好喝。”
桐宫。
隐都城主坐了起来,方才那只出去玩耍的黑猫桢已不知几时回来了,一回来便跃上景桐的软榻,趴在他的膝上。
“呵呵,玩累了?”景桐轻抚着黑猫,笑得宠溺。“每天这么疯玩,你还真是……”
“你要我留下来,究竟是什么事?”景和坐在一旁,冷冷看着她。
“不是你找我有事才对么?”景桐道。“这次你本不该来的,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事。”
“我本想知道,这十五年你过得如何。”景和道。“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是想让我感激你吗?感激你的关心并被你感动,然后把蝶眼乖乖交给你?”景桐冷冷道。
“我并没有这么想。”景和道。“我只是希望你莫要再记恨我,记恨城主。”
“记恨?”景桐冷笑一声。“你是让我忘了十五年前的一切吗?”突然,身边花瓶里的三朵曼珠沙华飞了出来,笔直刺向景和,却又在离他鼻尖尚有三寸之时突然直直地刹住。
“为何不躲?”景桐问。
“若这样能解了你的气,刺我三刀又何妨?”景和淡淡道。
“沙!”三朵花突然掉了下来,落在景和脚边。
“十五年而已,你的进步竟如此之快,看来,当年我并没有将你的灵力全部消除干净。”景和看着地上的三朵黑色曼珠沙华。
“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景桐突然大声道。“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尤其是你和夏铭!”
“我只是没想到,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帮着夏铭,竟还废了我的灵力!无论我如何哀求!”景桐越说越激动,他膝上的黑猫似也被主人吓着了,抬起头,一双碧色的猫眼直直地看着他。“我是你弟弟!”
“你攻击城主,图谋不轨在先。”景和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城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养育我们长大,犹如生父。你攻击他,便相当于弑父,大逆不道。”
“是。他收留我们的时候,在我的孩童时代,他就是慈父。可你看看,现在他已变成了什么样?蜃城变成了什么样!”景桐恨恨道。“我也曾认为他是个爱民的好城主,但当我见到白原区的时候,当我看到鸾宫的面首和蝶眼的碎片的时候,当我看到你与青河他们为他冒死奔波只为碎片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只是夏铭手中的棋子。他只是要利用我们,利用你我,木落,青河,南渊,甚至是新来的那个小天宗,全是为了他的蝶眼而存在!如果当年不是他看出我们有灵力,他会收养我们吗?”
“……”景和坐在位子上,无言以对。
良久,景桐才慢慢平复,“在你废掉我灵力的那一瞬间,你已不再是我哥哥。”
“……”景和还是没说话。
少顷,景和才缓缓开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交出蝶眼?只要你交出蝶眼,你便继续在隐都当你的城主,我们再不相干涉。”
“想到蝶眼?”景桐突然笑了。“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再过五日,便是隐都一年一度的大祭祀,我们需要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做活祭。”景桐缓缓道。
“这样的女子,你们隐都王城内没有么?”景和问。
“我只要蜃城的女子。”景桐道。
“可以,我一回去便帮你找一个。”景和道。
“不。”景桐轻抚着膝上的黑猫。“这个人,非大小姐不可。”
“大小姐?”景和终于变了脸色。
“不错,涟月大小姐。”景桐冷笑。“刚刚我说了这么多,你依旧波澜不惊,一说到涟月,你才变了脸色。”
见景和不说话,景桐继续道:“涟月大小姐是夏铭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将来继承城主之位的唯一人选。”顿了顿,她又道:“亦是你喜爱的女人。”
“……”景和还是未回话,只是眼中渐渐起了杀意。
“十五年前,你和夏铭几乎将我毁掉,这次,我也要让你们毁掉!”
“景桐你不要太过分。”景和已经在压制怒火。
“心疼了?”景桐突然笑了起来。“那蝶眼你们永远也得不到。”
“啪!”一声,景和拍案而起,冷冷看了景桐一眼,拂袖而去。
桢也化为人形,趴在景桐旁边,好奇地看着。
景和刚走,方才那张桌子竟突然裂成了两半!
“呀!”桢有些吃惊,吓了一跳,赶紧将头埋进景桐怀里。
“看来真的很生气呢。”景桐看着断裂的桌子,轻抚桢的头。“让你受惊了。”
桢这才敢抬起头来,左右观看。
“呵呵,没事了没事了,看把你吓得。”景桐拍了拍她的背,笑道。
桢这才又笑了起来,躺了下来,开始玩弄景桐的衣服,这里扯扯,那里揪揪,时不时还蹭一下。
景桐怜爱地看着她,叹道:“若是能像猫一样,无拘无束,倒也是好事。”
桢抬起头来,对他展颜一笑,似听懂了他方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