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神殿内另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依旧是令人发寒的深蓝穹顶,顶上吊着一盆火玉。盛着火玉的铜盆下是一方白玉砌成的池子,从池中升腾出的水汽蒸腾而上,萦绕在铁链周围,似铁链上缠着几条诡异的白蛇。
在水雾缭绕间,池中沐浴之人似仙潭中的白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看着守在池边面无表情垂着头的灵奴,池中人的嘴角微微上扬成一个轻蔑地笑,奴隶?十年前组织特地安排他去到白原区,在那个穷困潦倒的肮脏地方一待就是三年,原本健健康康的人就这样变得瘦骨嶙峋,不就是为了今天么?蜃城之门十年一启,他不远千里奉命来到蜃城,自然是有任务在。如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进了神殿,真是天助我也!
洛瑛缓缓站了起来,带起一大片水帘贴着他玉石般的肌肤滑落。灵奴已经不声不响地拿着一件锦毯在池边候着,洛瑛上岸后,便又上来了几个灵奴,擦拭,更衣,整理,处处做得无微不至。最后披上一件雪白的鹤氅,经历了早已习惯了的黑暗空间,走过冰冷的玄道,才得以见天日。
玄玑神殿前停着一金一银两架装饰华贵的肩舆。周围的缃色帐幕内静静地坐着一个人,亦是一袭白衣胜雪,双目微阖,似一尊高贵的佛像,右手食指上的银戒在夕暮的光晕下泛着温柔的微光。
南渊递给车边的灵奴一条白色半透明的丝带,“去,给他蒙上。”
“……”柔软的白丝带蒙上洛瑛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
“浑蒙初启,以示天人。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祭祀,新人是不能直接与神对视的,你只能透过这条白丝来瞻仰。直到你第三次参加祭祀,才可以把丝带拿下来。”南渊的双眼始终微阖着,容色平静,似一尊玉像。
“是。”
“这次天启仪式对蜃城来说十分重要,仪式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在仪式上,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出声,就可以了。”南渊淡淡道。
“是。”洛瑛边答应着,边上了后面的银色肩舆。肩舆周围的白色轻纱帐幕缓缓落下,加上蒙在眼前的白色透明纱帐,眼前的一切显得更为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清楚前面的道路。
天启仪式,是蜃城三年一次的大规模祭祀活动。天启,顾名思义,有“接受天人之启示”之意。届时将在紫原区的莲台上举行,到时候,不仅仅是城主,全城的百姓都会前来观看。大天宗司仪,小天宗司礼。大天宗口诵祭文,小天宗上前祭天。祭天毕,大天宗击缶,小天宗献祭舞直到天启开始。天启开始之后,由小天宗接受天启的讯息,再将其意思转移给大天宗,由大天宗宣布他们所得到的“天启”。整个仪式流程十分复杂讲究,小天宗是一句话都不能说的,接受天启之后便是一夜的笙歌曼舞,直到天明。
莲台。
“听说南渊找了个新的小天宗,却还没有给我们见过呢。”高台之上,紫氅黑裘的城主坐在紫金王座上,俯瞰台下雀跃的百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是。城主知道的,天宗很少轻易以真容示人。”青河微微在一旁躬身回应。
“今天来观摩仪式的人们,除了凑热闹,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两位天宗的吧。”城主身侧的一个蓝衣男子微微笑了笑。“你们看台下那些兴奋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冲着天宗来的?”
“哼,也有不少是冲着您景和大人来的吧?”站在青河身旁的黑衣左侍给了他一个白眼。
“呵呵,不敢。景和不才,哪敢跟二位天宗比呢?”景和边笑着,边接住从台下抛上来的一束花。“这只不过是百姓们对我的爱戴罢了。”
“啧啧……”左侍看着景和脚边一堆的花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肃静——”一声悠长而空灵的命令,使原本喧闹的莲台霎时寂静无声。莲台上的各个官员们马上站回各自的队列,台下众百姓们也停止了嬉闹,屏息以待。
——是的,天宗驾到,任何人不得喧哗,违者处死。
众人的眼光此时都聚焦在正往远处缓缓驶来的金银两架肩舆上。肩舆迎风而驶,清风吹动挂在肩舆周围的轻纱帐幕,在傍晚夕阳的光影交错间能依稀看到肩舆里人影清跃浮动,神秘而高贵,漠漠凌驾而至——有着能与神对话的资格的人,无非也就是这等高傲的姿态以及给人一个如此神秘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