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事呢?小艾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又或许……
自己的天哥哥有了女朋友,她心里还是接受不了的,但也无法说出口,那种像哥哥一样的感情又怎么能变呢,她安慰自己:小艾,别想那么多了,只要心里别老想那么多的事情,自然就不会老出现幻觉了。
下半夜倒是还睡得安稳,也没再做什么可怕的梦,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也不是升得十分高,光线从窗外打进来投射到木床上,小艾已经被照射到眼睛的光线弄醒了。
她看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小妹,轻手轻手的下了床,早晨的空气很好,微微有些凉意,小艾搓着手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起得早了,屋外并没见到几个人。
外婆正从园子里摘了青菜出来,裤脚上沾满着露水,看见小艾,微笑着道:“起来了?早饭还没做好,对了,要不要外婆去烧些热水给你洗洗脸?”
小艾摇摇头:“不用了外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井边打水上来洗。”
外婆点点头:“那赶紧过去吧,你大姨跟你阿宁姐姐在那呢,将门口的铁桶拎过去,回来时提半桶水回来。”
小艾说好,竹溪这座小山村里没有自来水,每家每户也没有自己打好的井,更没有装压水器,一切洗漱用度,都要去下村的两口大井里挑水回来。
下村离小艾的外婆家的低矮石瓦屋不远,村边的大槐树下有两口井,靠近槐树的一口井是食用的水,再过去些的一口大井是洗用的水。
因为井边种着一株四人环抱的大槐树,遮天蔽日的,即便是白天过去井边,也会让人觉得阴森阴森的,井边的老槐树上边是个竹林,竹林旁有个土坡,土坡上低低矮矮的全是一座座的坟,据说都是些村上的祖坟,所以大多数人去打水倒是不害怕的,毕竟祖坟是保佑后人。
祖坟倒是不大可怕,可怕的是井边的那株老槐树,老槐树已经种下百年了,这竹溪小山村还没住人的时候,那老槐树就已经在那里了。后来村上的人要打井,专门请了风水先生看看哪处是好地方,风水先生看遍了整个小山村,指着那株老槐树说:“在此处打井,井水甘甜,哺育后人是极佳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那风水老先生却没说,众人倒也没追问,于是,下村这老槐树旁便打了两口井,在乡村里,似乎有井的地方必有树,依着老人们的意思,是说,井边本是一个应该可以乘凉的地方,井边靠在树旁,你在打水之余还可以在树荫下乘凉。
若是在夏季农耕之余,便很容易体会到树边打井的智慧了,在田间忙活一上午,口渴难耐时到井边喝喝甘甜的井水,乘乘凉,热意也被祛除得干净了。
这下村的井边原本是个好地方,不过十几年之后,村上便有老人陆陆续续地提议要将井边的老槐树砍了,个中的原委小艾其实不太清楚,而且原委版本各有不同,小艾依稀只记得一个常说的版本的,还是从外婆的口中的听说的,据说是这样的,槐树槐树,将一个槐字拆开来,那便是个木字加个鬼字。
木即是树,树旁有鬼。
老人们大多一分析便愈发对号入座了,纷纷表示这槐树太不吉利,树旁有鬼,树旁有鬼。然而念叨那么久,疑神疑鬼那么久,这井边却十分太平,从没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老人家们常担忧风水先生说过的那句但是,但是什么却没人清楚,因为没人清楚便更是担忧,担忧来担忧去,只将推测落到这老槐树头上,说着不吉利,招些不好的东西,但当年参与过打井的,见到过那风水先生选地方的,则老是记着,这处地方是个好地方,打水是极佳的,哺育后人也是极好的,倘或兀自将这井边的槐树砍了,必是要影响风水的,所以一直僵持着,这老槐树也得以安安稳稳的还在井边遮天蔽日。
其实小艾是喜爱这株老槐树的,夏日阴凉且不说,这样绿意葱葱的大槐树,到了夏日还会开出白色的花来,结出小颗小颗绿色的籽来,小的时候,外婆常带她来这井边,将那落下的花瓣捡了搁篮子里,回去用热水一烫,立即用漏塞捞出来,放在簸箕里摊开,晒上一整天的日头火,便可以用来泡出淡黄色的槐花茶了。
又或者将那晒干的槐花磨成粉,做成槐花糕,那滋味她也是不能忘的。
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倒是开心的,拎着铁桶到了井边,还没下青灰色的石阶,就听见井边传来怒骂的声音:“你们那一大家子,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接着是阿宁的声音:“于奶奶……”
“别说,你们通通都别说,事情摆在眼前呢,打从你们一大家人回来发丧,现在搞得渡船都不见了,想出出不去,你们还有脸说,说什么说。”
小艾几步走下石阶,看见井边坐着几个妇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死去的姜叔的老伴,老人家一边抹泪一边说:“你们一回来啊,我老伴都死了……他在江边摆渡多少年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给你们家人一摆渡,就给淹死了。”
阿宁听不下去:“姜叔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了,你知道的,平时逢年过节的,我们这一大家子不是照常回来了,那个时候也没见出什么事,生死是天命,姜叔淹死了,到不能怪在我们头上。”
正在洗衣服的福贵嫂听见:“到不一定就是淹死哩,村上老太太一走,这村子怕是镇不住哩。”
阿宁的妈妈接话道:“福贵嫂,这村子大家都是一直住过来的,到不兴说这个……”
“说哪个不行,哪桩事情不是你们惹起的,我就说十六年的时候,不应该将那什么蜘蛛都点火烧死了,须知它在世上便是个物种,你看那毒蛇也咬死过人,连狗都咬人哩——倒不见老太太要将蛇啊狗的也一定弄死了哩——”老贵哥的老伴又开始说,“一直住过来,是一直住过来,只怕这村上没个好日子了,到不叫你那儿子去找找渡船去——”
“老贵嫂子——”阿宁妈妈叹口气,“倒是怎么整的,竟把事情都推过来了——”
于奶奶坐在井边冷笑:“你们这一大家子,定是有报的,你看这老太太一死,报应便要上来,且不说你那外甥,死得那么不明不白的,村上人可不害怕着哩……”
小艾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对话,阿宁瞧见了她,到不想她来这里受受这村上女人们的气,拎了半桶水上来递给她:“小艾,先回去,将这水拎回去,给小妹和圆圆她们都洗洗脸。”
“姐姐,她们这是——”
女人们老人们眼睛也都瞧过来,福贵嫂笑道:“看看他们家的孩子,到不兴叫人的,哪怕你是从她身边走过去哩,正眼也是不看你的——天仔那小子,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那态度高傲的,怕是你从她身边都嫌弃哩——”
小艾听懂她这是在说自己跟纤纤姐姐,开口道:“哪有的事情,福贵姨,我虽然不常回来,但是见着熟人还是要问好的,我却不是——”
老贵哥的老伴打断她:“哟,倒是熟人才要喊一声,我且问你,我们这的哪个不是熟人,你从井边下来,倒是对我们有句称呼?”
“老贵奶奶——”
阿宁将小艾拉上去,恨恨道:“这些老妈子们,说话也越来越刻薄了,你不必理会……”
小艾还想说什么,那于奶奶又冷笑起来:“唉,看着吧,看着吧,报应要是到了,再怎么也是躲不过去的。”
阿宁妈妈将洗好的衣服一股脑儿的塞进木桶里,也一并走上来,叫着小艾跟阿宁:“我们先回去,倒没必要跟这些阿婆们浪费精神,她们要爱说,便随他们说去好了。”
小艾拎着半桶水跟在后头,目光落在井边的那株大槐树上,粗粗的树干上树皮有些干,翻卷起来的树皮脱落到一半,另一半还黏在树身上,树皮上深深的纹理,竖条纹一样的,老树根盘根错节,蜿蜒着,交错着,像一根根触角。
井边的妇女老人们手里拿着棒槌,一边敲打着衣服一边看向他们,嘴里喃喃的,大多是些不中听的话,小艾落在后头,阿宁又催促她赶紧些,走快些,她哦一声,拎着半桶水,水桶里的水一会淌出来一些,一会儿又淌出来一些,她轮换着手拎,黑色的皮鞋上还是被井水打湿了大半。
到了屋门口,阿宁的妈妈将一桶的衣服摆放在两个架子支起的竹竿前,进去房间里找衣挂晾衣服,阿宁进去煮饭,小艾用水瓢舀了小半盆水出来洗了脸刷了牙,看见找好衣挂的大姨,连忙说:“珠姨,我帮你晾吧。”
“不用,你去看看你纤纤姐姐起了没有,去叫叫你如姨跟静姨,还有静姨那三个孩子,一会儿起来也应该是可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