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
张如明早上起晚了，恰巧又逢路上堵车，好不容易赶到了，他掐着时间大汗淋漓地提着黑色皮包冲进了公司大堂。肥胖的脸蛋上尽是油光，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不知在找什么。好不容易摸到了，扯扯拉拉出一坨皱巴巴的白纸，他连忙在鼻子处一气揉了揉，这才缓过劲儿。
张如明一边快步朝着电梯走去，一边朝着正向自己点头问好的几名前台倨傲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
刚走出几步，他又想到什么，总觉得这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前台等会儿会告自己的黑状。一回忆起闵小总裁那张阴沉的俊脸，还有他尽是寒意的眼神，张如明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喂，你们几个，上次我记得有人在违禁时间吃零食是不是？还被我逮住了。”他气哼哼地质问道。
那几个前台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谁不知道这人事部张主任最是心黑，也最是心眼儿小。虽然不知道自己几个如何又惹到了他，但目前还是低头认错为好。
“张主任，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们几个一次吧。我们保证再也不犯了。求您了。”
张如明看着面前几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十分神气地扬了扬短得卡在衬衣领里面的脖子，“成了，这回就原谅你们一次，下不为例。不过，不管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最好都给我把嘴把严实点儿，听见没？”
前台几人中大部分都没明白张如明的意思，只有一个小小的格外机灵的女孩眼珠一转，立马笑嘻嘻接话道：“张主任您就放心吧。咱们几个可不是那种会乱说话的人。您这下来巡视一遭，上面的同事们怕是要等急了。您看要我们送您上去吗？”
张如明眼带赞赏地扫了一眼这小姑娘，然后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哪儿那么麻烦
，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就行。”
哼，这几个小女生还不算太傻，还知道帮自己找借口，给自己阶梯下。张如明扭了扭身子，就顶着几人谄媚的笑意进了电梯。
他有些心急地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觉得电梯门关得实在慢了些，连忙狠狠地按了好几下关拢电梯的按钮，直到眼前大堂的景观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了，他才松了口气。
还有五分钟，都这会儿了，坐电梯的人也没几个了，应该还是不会迟到的吧……张如明深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嗯，奖金应该还是保得住的。
一边想着，张如明一边又有点生起气来。如果不是要提点前台那几个蠢货，他哪里会急成这样？
都怪她们！
张如明将方才用来擦鼻涕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纸展开，又拭了拭汗，决定该他告的状还是得告。上回逮着她们几个偷吃零食他就想要扣奖金的，事情一多，竟然给他忘了。
嗯，这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了。毕竟他还是要多位公司着想，吃零食这件事不算大，但却从侧面体现了员工的基本素质，现在看来没什么，可以后还说不准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影响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张如明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电梯是全透明的，当外面的景象定格在一条酷似外太空的长长甬道时，张如明的眉毛就不悦地竖了起来。
真是一群没有眼力见儿的小杂种，没看见他要迟到了么，还按电梯，按电梯，让他知道是谁又浪费了他这么几十秒的时间，他非得……
“哎呀，乔秘书啊,哈哈哈，这么巧啊，这是，刚去帮闵总裁办了事情回来？”
张如明堆出一脸假笑，一个劲儿地向后退，努力在空荡得几乎能产生回音的电梯里给乔戴挪出一点空间。
“乔秘书劳心劳力，当真是我们底下这些员工的楷模了哦呵呵呵呵……”
张如明本来就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尴尬才像个机关炮似地嘟嘟嘟讲了一大堆话，却不料正走进来的乔戴只是淡淡一笑，毫无接话的意思，反倒弄得他更局促不安了。
哦哟，今天这天儿好像有点热呢……张如明一边擦着脑门儿上汗，一边竟然觉得有几分想尿尿……
说起来，他第一次见这位乔秘书，似乎还觉得她是个挺柔弱的女子，这会儿越来越害怕她了是怎么回事？张如明细细回忆了一番柔弱的乔戴是个什么样子，然而榨干了所有脑汁儿，都记不大起当初初见时她的模样了。
只觉得面前这女子身上的气势浑然天成，仿佛她生来就如此具有压迫性一般。
张如明讪讪笑着又抹了抹额头，觉得身上尿意更甚。
“哟，乔秘书，你今儿这丝巾挺好看的，特别衬你的气质。”张如明贼兮兮地扫了乔戴一眼，总算是发现了一个新的话题。他像哥伦布找到了新大陆似地叫了出声，却莫名发现电梯里的气氛以光速冰冷了下来。
张如明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自己被压得仿佛有些矮，心里发慌。
“怎，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又略带惧意地问了一句，明明乔戴一语不发，但他就是能明显感到，她仿佛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开了全身的刺。
乔戴面对张如明的质问，只是笑笑，十分温柔又有些森然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伸手轻轻触了下脖子上的丝巾。不经意拂动间，露出了藏于丝巾后的一点点红印。
“怎么了？”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重复张如明的话，对上张如明吓得不自觉已有些发白的脸色，接着道：“没什么，倒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张如明想松一口气，却做不到，只觉得脖子被人狠狠攫住，喘不上气。
这女人的气场怎么会这么强？！
他吓得只想躲到闵小总裁的身边。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语无伦次：“呵呵，哈，那就好，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乔戴笑了笑，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张如明呆呆站在原地，只想赶快把这煞星送走。乔戴又是一笑，轻轻抬手摁住了电梯上的按钮，阻止了门的闭合。对上张如明不解的眼神，她道：“张主任，您的楼层到了。”
话末最后的尾音吓得他浑身一颤，只觉得那个您字万份沉重，压得他几乎要跪下。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几欲释放的尿意。
“哦，哦哦哦，对，瞧我这记性，哈哈，我都忘了，哈哈。那，咳，乔秘书，就这样，咱俩改日再聊。”
话一说完，就是张如明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什么改日再聊，妈的，不说乔戴从头到尾
都没说过几个字，就是她身上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都让他只能祈祷余生都不要再遇见这个女人。
妈的，吓死了！
他吸了口气，带着讪讪的笑容，肥胖的身躯灵活地一闪变出了电梯。
只留乔戴在后面垂首淡淡站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了一直按在按钮上的手指。电梯门缓缓和上，她再一次摸了摸自己丝巾后的肌肤，先是微微勾唇，而后又是生气地瞪了瞪眼。
景尧这个祸害！乔戴手指攥紧，几次气得想把丝巾扯下来，最后还是放弃了。
都说了让他别亲脖子别亲脖子了！她今天还要见那么多人，这下让她怎么自处！
乔戴自己站在原地瞪了好一会儿眼，这才自己憋不住，有点神经质地又笑了出来。脸上表情还微微带了些得意。
景尧那妖精也没从她这儿讨到什么好。她倒要看看，顶着一嘴唇牙印的他要用什么来遮。
乔戴眼睛弯弯，带了些愉悦地撩了下耳边的发丝，想着方才送上门儿来给自己撒气的张如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里的光芒又亮了些。
说起来，刚才怒意上脑，好像没怎么控制好自身气息啊……下次可得注意一些，毕竟自己还需要扮演美貌足够，小聪明也有，却担不得大任的小秘书不是……
乔戴看着透明玻璃外一点点上升的风景，眼睛里细碎的光芒几乎要压去所有的日光……
……
季璐坐在原位，对着匆匆路过的路松南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在不得回复后，也不生气，只是低了头继续忙手头上的事。
隔了张桌子与季璐对面而望的女子轻蔑一笑：“老是凑上去，也不看别人看不看得上。”
季璐听见了，手上的笔在纸上画出重重一道，却不发一言，只是把脑袋又低了些。
对面的女子本来都做好了打嘴仗的准备，一肚子恶毒的话已经堵到嗓子眼儿了，看季璐这幅表现，只觉得所有力道都打进了棉花里，一脸没趣，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只是消停了几秒，她又有些奇怪地抬头悄悄瞟了一眼季璐。她可记得季璐性格不是这样的。这女人最是势利，也最是冲动，经常做些自以为有心计其实无脑的事情出来，平白浪费了一幅还不错的样貌。
这脸要是给她，她准能发挥出比季璐大得多的作用。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像她这样，钓个凯子都能钓得让对方厌恶上自己。
女子想到这里，也没再深思为何季璐今日如何反常的事情上去了，反而一门心思地想如何利用季璐现在和路松南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
说不定，她也能嫁进豪门呢……
女子笑了笑，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而坐在原位上的季璐自从女子说话以后就没再抬过头，她即使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到，周围那些同事一定什么也听见了，只是装出一幅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她呢。
季璐用笔在白纸上划破的那一道细细描了许多黑影出来，晃眼一看，仿佛一道巨大的伤疤。
她突然笑了，脑海里不住回放着之前听见的那些话。
“你想得到的东西，如果，我能帮你拿到呢？”
“你自以为聪明，实际行事却愚蠢至极，你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事件全景，事实上，你的身周尽是迷雾。”
“我能做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我看见的，也远比你的视野要远得多，你信么。”
“我不能帮你，我也不会插手任何事，呵，我能做的，不过是帮你吹开雾气，至于你能看见什么，你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又与我何干呢？”
“你若是会告诉旁人，或者，说得明白些，你会去告诉路松南，那么，今日你便不可能安安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你真的那么做了的话，相信我，你会比现在输得还惨。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豪门身份而非虚无缥缈的爱情，那么，为何不听我一言。”
“恕我直言，你要是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保证，呵……”
“你有尝试过心如死灰形如槁木，那种前路渺茫暗淡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么……”
季璐想起方才面前女子淡漠到没有一丝情感的脸庞，突然浑身打了个摆子，但她的脸上，表情却愈发地兴奋。
她本来轻轻在纸上描着阴影的笔突然在纸上重重划了一道，把方才就有的裂痕又扩大了一倍。对面的女子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抬头翻了个白眼，骂了句神经病，便没再多加关注。
季璐脸上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眼神却一点一点变得灼热起来。
灼热得，仿佛一把冬日里熊熊燃烧的火炬。
几乎要融化掉整个寒冬里的所有冰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