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蒋梓仁的房中传来他带着粗重气喘的低喝。
“老三那里是怎么安排的!我给了他那么多信息,让他一定要把老七这婚事搅黄,怎么让他俩提前遇上不说,关系还处的如此融洽?”
两个侍从一面给他顺气,一面安慰他。
“王爷,您别激动,还是先歇歇吧,再说那只是个女子的画像,说不定是七皇子在哪结下的露水情缘,不见得是夏采莺。”
“那就是夏采莺!”
蒋梓仁将手中的喝空的药碗向刚才说话的侍卫,胸前起伏不定,怒目相对。
“王爷,我看这是凑巧,那画上的女子少说也过了二八年华了,连穿戴都是已婚妇人的款式,可夏家小姐还是个十二岁的娃娃,怎么也长不成那模样。”
蒋梓仁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画上的人像,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平了平心气,继续吩咐。
“继续找借口拖住老七,别让他离开清觉寺,另外跟老三身边的人联系上,让他快点把夏采莺从燕郡王府里弄走。”
两人领命退下,蒋梓仁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怀念起夏采莺,上辈子的夏采莺。
如果有她在身边,一定会一边罗里吧嗦的数落自己不爱惜身体,一边细心的照顾自己吃药吧。
上辈子遇到她的时候,她刚二十二岁,比画中的年纪年长少许,眉目间的神情却已有了看尽沧桑的冷硬,不复少女的纯真。
她十六岁时嫁给了七皇子蒋遂宁,两人相敬如宾,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却没有爱情,一如所有的高门大户间乏味的婚姻。
那时的自己雄心勃勃,带着残破的病躯,跨越从河关郡龙台县到燕郡榕城的山山水水,走过自己这辈子最长的旅程,在权利动荡的瑞国中,敲开原本偏安一隅置身事外的燕郡王府大门,想让这位无心皇位的皇弟加入自己的阵营。
那一世两人幼时并没有多少情分,蒋遂宁的相处方式就是客气、应付,后来干脆把招待自己的事情全部推给夏采莺,避而不见。
夏采莺是个聪明,果敢,颇有手腕又内心柔软的女人,她那种发自本能怜惜弱小的情结,就这么恰好的遇上了自娘胎里就带了胎毒的蒋梓仁。
就这么恰好的在你来我往的相处中,夏采莺对蒋梓仁悄然打开心扉,付出真情,为之疯魔,为之付出一切。
夏采莺曾为他偷盗出燕郡王的燕郡兵符,行军布阵图,告诉他,蒋遂宁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私兵训练营,但是不知具体地点,甚至连赖以傍身的银钱都全部交给了蒋梓仁,供他圈养私兵。
一个当家主母的穿戴一年换不了几样是会遭人嘲笑的。
为此,她没少受蒋遂宁后院那些姬妾们的嘲弄,可她依旧我行我素。
然后,蒋遂宁的离奇身世被曝光出来,毫无悬念的成为太子,断了其他皇子的念想。
当时,万念俱灰的蒋梓仁就是躺在清觉寺的这张床上,拒绝接受任何治疗,等待死亡的临近。
就在那个时候,看到本该出现在蒋遂宁受封大典上的夏采莺哭的撕心裂肺的站在他面前。
蒋梓仁清楚的听到,她沙哑着声音问自己,是不是一定要做皇帝,不做不行。
蒋梓仁的病痛已经侵蚀到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喘着粗气重重的点头。
“那好,我成全你。”
夏采莺带着哭肿的双眼离开了,临走前告诉他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再后来,他就突然重生在自己婴儿的时期。
在成长的过程中,蒋梓仁不断的问自己:爱不爱夏采莺,夏采莺究竟在自己上辈子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竟然找不到答案。
夏采莺是个很麻烦的女人,饮食上挑剔,说话时娇气,独处时总爱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惹人心烦。
虽然曾经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好处,但是惹来的麻烦同样不小,而且商户女的身份太低,说出去丢面子。
尤其是她最后说的秘密,如果是真的,可能会在他的夺位过程中增加不可预料的麻烦。
权衡利弊之下,蒋梓仁决定,这个女人如果和蒋遂宁继续搅在一起,蒋遂宁必然还会是上一世的结果,只有把她交给皇后绝不容许受封太子的老三,自己的赢面才会增加。
毕竟,蒋梓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一场纯粹彻底互利互惠的政治联姻,而不是风花雪月的爱情。
再说是夏采莺一厢情愿的爱着自己,自己只是逢场作戏。
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的博弈结果让夏采莺的秘密真的给她带来惊天利益,那么自己还是有把握将她掌控在手心的。
毕竟,她那么深爱自己的不是吗?
蒋梓仁想着想着就得意起来,蒋遂宁,你上辈子当上皇帝又怎样,还不是被我送绿帽子?
当年床榻之间抵死缠绵之时,夏采莺曾期期艾艾的娇声祈求过不要叫她夏采莺。
要叫什么来着?
蒋梓仁闭目思索了好一阵,终于把那个名字自记忆的废墟中挖掘出来。
“祝涟漪。”
榕城西园中的纤云拆开密信,看完后交给刘宪,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狐疑,转头望向在演武台上苦练软鞭鞭法的夏倾月。
“倾月,你最近和主子有联系吗?”
纤云最先忍不住了。
“怎么联系?打电话还是心电感应?”
夏倾月被这问题逗乐了,一抹额上的汗水,露出可爱的笑容。
“当我没问。”
纤云和刘宪听不懂,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他俩愁着呢,榕城和龙台县之间相距千里,山路重重,信使资源格外宝贵。
这种情况下,主子会毫无原因的专门写一封长信单纯为了骂人泄愤吗?一定别有深意。
用平时的密语解不开,刘宪又挑了几个字头,还是读不顺。
“有两封信,先看另一封吧,说不定有线索。”
纤云把这封信折起来,贴身存放。
第二封信的指令清晰明确,要严格监控夏采莺的日常活动及书信,在蒋遂宁回来前,不能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三皇子自己是个人才,可惜识人不清。”
纤云回想起夏采莺的行为,有感而发,刘宪深以为然。
“他们都太急功近利了,没有七殿下的远见,七殿下做的都是当时在外人看来很失败,但是适合长久发展的事情。”
纤云赞同,这种例子太多了,比如东园西园,比如钱隆大集。
还有,两人极有默契的把目光转向夏倾月,又默默收了回来,彼此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刘哥。听说东园西园的学员每月都有月钱拿?”
不知道自己又在无声中被鄙视了一回的夏倾月收好软鞭,腆着笑脸,狗腿的奔向刘宪。
“有,东园的学员每月半钱银子,西园的学员每月一钱银子,到月底会发。”
“那么少?”
夏倾月嘟着嘴,难怪她在西园的酱料生意做不起来,这时代普通人的工资是每月二两到三两银子,十钱银子才等于一两银子,他们每月这点月钱只够在像样的餐馆里买两盘菜。
“想赚钱?做主子的贴身丫鬟每月的月钱是五两银子哦!”
纤云坏心眼的挤挤眼,新的大床已订好,就差安装了。而且,新床的尺寸和房间大小一样,保证主子睡的舒服。
噫,就是不想靠近那个变态才想逃跑,才需要钱啊。
夏倾月咬咬嘴唇没吭气。
“你想买什么?”
刘宪好奇的问了句。
“我想,我想……蒋遂宁快回来了,我要给他买个礼物!”
夏倾月眼神飘忽了一下,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绝妙的借口,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七殿下要什么没有,用你买?”
刘宪白眼一翻,嗤之以鼻。
纤云却锁着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你想买什么东西送给主子?”
“嗯,是惊喜,不能告诉你。”
夏倾月的眼睛如游泳般的飘来飘去,任谁都看的出她心里有鬼。
“那你需要多少银子?”
刘宪奇怪的看了纤云一眼,纤云给他个你不懂的眼神。
夏倾月转转眼珠子,衡量该说多少银子合适,这纤云显然是要帮自己,说少了,路上不够用,说多了,又可能引人怀疑,遂,咬咬牙。
“三十两银子。”
“那好,从明天起你不用上课,先跟着我,我让你在主子回来前,赚够这三十两银子。”
纤云*一拧,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得色。
夏倾月也舒了一口气,居然是给机会让自己赚钱,不是直接给,这样逃跑时的负疚感会少很多啊!
“那明天见!”
夏倾月高兴的蹦跶着走了。
刘宪看她走远了才开口。
“我不信你看不出她在说谎。”
“说谎怕什么?”纤云笑的贼贼的,“让它变成现实不就行了吗?”
纤云的脑中勾勒出一个故事的雏形:
出身贫寒的夏倾月爱上了高贵英俊的七殿下,为了心爱的七殿下,勤劳的做了各种辛苦的工作,只为买一件稍微过得去的礼物,让七殿下记住自己。
真是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啊!
纤云用袖子擦拭笑出来的眼泪。
夏倾月,这坑是你自己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