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然抓耳挠头地将合约书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上面的鬼画符，她真心看不懂几个。

不是她不识字，相反，谢小然在戏园子不上戏的时候经常读书练字，一手毛笔字写的很漂亮，邻里乡亲常常找她替写家书信函什么的，可那些均是繁体，与合约上的字体出入很大，谢小然看合约，就像中国人看日文，偶尔看明白几个字，连起来却完全不知所云。

苦着脸一下一下揪着发顶雪儿绑的小辫，谢小然一抬眼对上程浩然笑意吟吟的温润眼神，忽然觉得很尴尬，干脆手一摊撇嘴道，“神仙哥哥，我看不懂。”

程浩然一愣，神仙哥哥？

谢小然急了，“真的看不懂，我……”

没说完的话被手伸到桌下猛扯她衣角的雪儿打断，尚秀伊、尚秀贤两姐妹毫不避讳地嗤笑起来，短发劲装的韩梓潼却将合约书放下附和，“我也不是很明白。”

尚家姐妹与雪儿草草读了一遍合约，几乎想都没想就写下了大名，韩梓潼却很仔细，她咬了咬唇，重新拿起合约书，指着上边一项条款点给旁边的贺靖东看，“总经理，您能解释一下这条吗？”

“甲乙双方其中的任何一方，如果因一方违反本合约的相关条款，提出提前终止本合约或违约一方造成守约一方无法继续履行本合约……合约剩余期限赔偿金计算方法为：违约行为发生前半年双方合作所产生的全部收益作为核算依据， 除以半年的天数， 再乘以违约行为发生日至合约终止日的天数。”

一大串念完，贺靖东笑得很和蔼很狐狸，“就是说，不要违约的意思，违约可是要赔很多钱的。”

贺总念合约时，谢小然坐直了身体认真听着，渐渐地她眼睛里开始绕圈，脑袋也越垂越低，她把眉头揪的死紧，试图努力理解，最后只留下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

这段话她听了和没听一个样，就像小学生去考大学英语听力。

啥叫嫁衣双方（甲乙双方）？新娘子穿两边方的衣裳？

啥叫河蒜一居（核算依据）？河边种大蒜的房子？

她没发现自己所有的小动作全部落入对面一双温润的笑眼里，程浩然学她用手掌托着下巴撑在会议桌上，嘴角维持一个弧度，心情愉悦起来。

没想到听父亲的话来上班，还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丫头。

韩梓潼从贺总手里拿回合约，凝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机、住址以及身份证号。

双方互换合约时，大家发现谢小然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再看她的合约，一个字也没填。

十多双诧异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这孩子不会辛辛苦苦得了第一名又反悔了吧？

程浩然打趣，“小丫头，这是艺人合约，不是卖身契，不用这么紧张。”

雪儿一把抓过谢小然的合约，刷刷刷地填下基本资料与日期，只留下“乙方”后面一片空白，她往谢小然手里塞了只笔催促道，“然然，快点签字啊！”

然后又对着几位老总憨笑解释，“她太兴奋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原来这是一纸契约，大概就是在冥府要遵守的条约吧？如果我表现好，是不是可以提前投胎呢？

想到这，谢小然忽然站起来扔掉水笔，大义凌然地伸出食指放进嘴里一咬，一条血痕蜿蜒留下，白纸黑字的合约书上赫然多了一个艳红的手指印。

众人的眼神由诧异变作震惊，会议室一度安静得诡异。

程浩然憋不住笑出声来，贺靖东跟着干笑，“小然的决心很坚决嘛，好，就是要你们这个劲！那个飘飘，创口贴有没有？”

a市第一人名医院，肿瘤内科。

护士们追出护士台围作一堆，对着刚刚风一样路过的男人背影指指点点——

护士a：“你们看清楚了吧？”

护士b：“帅到没朋友的人我会认错？这次绝对要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护士c：“噢，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他简直就是鲜肉、型男、天使与恶魔的化身！加油！到时记得分享！”

护士b：“想得美！他是我的！”

萧恩喆对身后情形完全没有理会，走着走着竟跑了起来，临近一间病房门口又停下，想要推门的手握在门把上，微微有些颤抖。

三年了，母亲病逝一直是他心头一块沉重的顽石，当初明明能救治的胃癌，却因为钱的问题，拖了整整两年，不仅欠了一屁股的高债，人也没能挽回。

萧恩喆永远记得母亲在自己怀里闭眼的那一夜，当时是他没有能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重生，意味着洞察先机，先机可是很值钱的东西。

萧恩喆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表情看上去尽量自然些，手腕一转，大步迈进病房，里面相邻躺着的两个人刺疼了他的眼睛，一个是他母亲萧燕，一个是他弟弟萧楠飞。

两名胃癌患者，刚确诊。

医生的建议是尽早手术，两个人零零总总的费用加起来差不多六十多万，不排除二次手术的风险。这本是几个月后医生告诉他的，但是萧恩喆目前自带剧透功能。

上一世，东拼西凑卖了房子，只救活了弟弟，而且直到自己的死亡时间，萧楠飞的情况一直很不好。

萧燕见到自己的大儿子来了，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苍白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哥哥来了啊，快来坐，让妈妈看看，我们家哥哥瘦了没有。”

在家里，萧燕管大儿子叫哥哥，小儿子叫弟弟。

萧恩喆听话坐下，拉下萧燕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握在手心里，眼角有些湿润，对于母亲来说，只不过几天没见自己，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场见面跨越了生离死别。

萧恩喆一度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哥哥，工作的事情不顺心吗？”萧燕见他如此，难受起来，“都怪妈妈不好，生了这个病，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不要影响工作，我们家还有套房子，卖了给你弟弟做手术，你好好上你的班，别再让妈妈担心，好么？”

萧恩喆哽咽点头，眼泪滴在萧燕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袖口，“妈，我一定救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