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从家里拍了一个电报来,告诉我:哥哥死了。
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死的,我没有听说他生过病。我只知道他快要订婚。
“做梦罢,一个人哪里会死得这样容易?况且在快要订婚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就不再去想这件事。我的环境并没有改变。没有一件事会使我感觉到我的哥哥已经死了。
第二天我又接到一个电报。这个电报有三十四个字,报告的还是那同样的消息,不过比前一个电报说得更详细:我的哥哥死了,而且是自己用刀割断喉管死的。
朋友许在我的旁边,他很关心地帮忙我翻译电报。他的手微微颤动着。
“怎么办呢?”他问道。
我不开口。我却用力捏自己的手臂,我暗暗地说:“该不是在做梦罢。”
许同情地、怜悯地望着我。在他的眼里,我好象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地望着我?”我想问他。但是他默默地走开了。
我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墙上挂的那张珍妮·盖诺的像片。她在对我笑。那个傻女孩子,她许久不对我笑了,为什么她今天突然对我笑呢?难道她笑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吗?金黄色的头发,淡青色的衫子,健康色的皮肤,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都不过是纸上的,而且现在我的哥哥死了。
从珍妮·盖诺的脸上我把眼光移到白色的墙壁。墙壁是白的,白得没有一点黑影。但是渐渐地从墙壁上现出了一张黑瘦的脸。
这张脸上没有一点特征,它可以是任何人的脸,你的,我的,他的,但它并不是,它只是我的哥哥的脸。
这确实是我的哥哥的脸,一个年轻人的平凡的脸,这平凡的面貌就代表了他的平凡的生活。
“我死了,我用自己的手割断了我的生命,”他忽然张开嘴道。
“不会的,我不相信,你明明在这里说话,”我坚决地反驳说。
“那刀子,那剧痛,那最后的挣扎!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没有人会想念我!我一生就这样地完结了,”他悲声说着,两只陷入的眼睛里落下了大的眼泪。
“如果死了以后还能够说话,还能够流泪,那么死就算不得什么一回事,况且我们每个人都要死的,”我半信半疑地对自己说,声音很低,差不多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不愿意死!”他忽然扁起嘴说,他的脸变得真难看,嘴成了一个“一”字,眼睛成了两根线。我睁大眼睛去看。那张脸不住地扁下去,成了象馒头一样地可笑。
白的墙壁还是白的墙壁,并没有哥哥的脸嵌在上面。
“呸!你在睁起眼睛做梦!”我这样地骂自己。
电报还在桌子上,那封三十四个字的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