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蛮江上，龙橼木船也不知道飘荡的多久，当一个人待在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

蛮江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在蛮江上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没有日出月落。燕翔只是凭感觉，自己似乎就这样漂流了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还要漂流多久，也许是永远。

到现在，即便以他的淡定与冷静，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丝恐慌。他不怕死，他也不怕孤独，他只是愤恨死前连自己的仇人都没见过一面。

刚刚吃了一些剩余不多的干粮，正准备休息的燕翔，突然眼神一凝，看向了一里之外，在重重浓雾的掩映下，一条小舟正逆流而上。小舟之上，一道白影，风神俊朗，剑眉星目，长发随风而动，好似谪仙。

当燕翔看清白衣人的容貌后，眼中却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骇，‘怎么可能!’

一里的距离眨眼及至。

‘你是谁？’燕翔死死的盯着舟上的白衣人。

白衣人一跃而起，跳到龙橼木船上，也看向燕翔，微微一笑，‘我就是你。’看到燕翔冷笑，他又补充到，‘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看出我并没有易容。’

燕翔默然，随即猛然想起了渡口石碑上的话，十里幽冥渡，只渡往生人。

似乎完全明白燕翔心中所想，白衣人淡淡开口，‘十里幽冥渡，只渡往生人。你我本是该渡之人。’

‘什么是往生人？’

‘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而我就是曾经死去的你。’

燕翔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说的。’

‘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你会明白的，走吧，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白衣人说完，也不征求燕翔的同意，轻身落入水中，‘放心下来吧，这蛮江之水对你我无用。’

船上的燕翔犹豫片刻，随即一咬牙，也翻身跳入水中。

蛮江之上重归冷寂，只留两只孤船在风中摇曳，飘荡……

蛮江之底，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黑暗，深邃而幽谧。随着白衣人下潜了不知多久，周围的水流开始变得粘稠，水压也是越来越大，即便是一块精钢放在这里，也会被立刻挤压成齑粉。

就在燕翔感到窒息之际，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丝光亮，燕翔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那一丝光亮之处一头钻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耀眼的光亮晃得燕翔眼睛忍不住微微眯起。等到再次适应，燕翔方才仔细查看四周，仅第一眼，燕翔便可以断定，这绝不是天央大陆。

眼前这片空间，只有黑白两色，而燕翔所处，正是黑白相接之地。没有花草树木，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黑色的水和白色的沙。而刚才的白衣人却已不知所踪。

‘沙，沙——’脚步声传来，燕翔凝神望去，白茫茫的沙漠世界中走出一位黑衣老者，老者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看上去大限将至的样子，却浑身散发着一种主宰天地的气势。

‘轮回者。’老者停下脚步，看着燕翔，深邃的瞳孔仿佛蕴含着宇宙乾坤，苍老的声音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燕翔心中一惊，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带给他的压力，比起他那法力通天的师尊犹有过之，当即拱手道，‘敢问前辈是？’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只是苍茫世间的一个摆渡老翁罢了。’

‘幽冥使者!’燕翔大吃一惊，想起了那天那张如同厉鬼般的面容，‘那渡我们过江之人是谁？’

‘也是我。’

‘刚才的白衣人？’

‘那不是我，那是你。’

‘晚辈疑虑，还望前辈解惑。’

‘不急，’老人摆摆手，‘你要先做一个选择。’

老者话音刚落，燕翔便看到面前风沙弥漫，而身后原本平静的水面也突然间变得波涛汹涌。片刻之后，世界再归平静，而白沙与黑水中却各自多出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路。黑水路前，一块石碑赫然而立，上面写着‘蛮江’二字，沙路前，同样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轮回’。

燕翔定睛看去，一条路的尽头生机盎然，一条路的尽头死气弥漫。

‘两条路，水路通往人间，沙路通向阴冥。’老者淡笑的解释。

‘很好抉择，不是吗？’燕翔皱皱眉，疑惑不解。

‘曾经有七个和你相同的人来到这里，他们全都选择了另一条路。’

‘为什么？’

‘天机。’老人淡笑，‘没有让你现在选，等你日后明白了，你会踏上轮回的，我只能告诉你，是祸，也是缘。’

点了点头，燕翔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深深的看了一眼轮回路，向老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向蛮江路走去，远远的一道声音飘荡而来，‘我会再来的。’

老人并没有阻拦燕翔的离去，而是如同风沙般缓缓消散。白衣人也始终没有再出现，黑白世界，又再度归于平静，远远的，似乎有一道声音飘荡而来，‘脱得轮回苦，寰宇渺长生……’声音苍老，却又夹杂着丝丝叹息。

‘燕兄，燕兄!’

刚刚恢复意识，便听到了诸葛原的低唤。睁开双眼，发现一行人早已站到了岸边，回首望去，黑雾遮天的蛮江上，摆渡人的身影早已渐行渐远。

燕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轮回者的身份，不知道幽冥使者费尽心思的引自己过去，却为什么只讲了短短两三句的话，还有，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又是什么意思，轮回路的尽头又会有什么？他想不通，难道刚才只是个梦？

‘燕兄，你怎么了？’此时，一直关注燕翔的云阳走过来关切的询问。

压下心中的疑虑，燕翔淡然一笑，敷衍道，‘没什么，在江上有些不适应，可能晕船吧。’

‘没事就好!’云阳点了点头，随即又关心的攀谈了几句，方才离开。

‘晕船？’等到云阳离开，诸葛原奇怪的看了燕翔一眼，撇了撇嘴，鬼才信呢!

燕翔笑了笑，并没有解释，指了指已经走远的众人，‘再废话，我们就要走丢了。’说完，便大步朝队伍追了上去。

看着燕翔离开的背影，诸葛原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情。

‘穿过这数百里的望江草原，就是不夜天域，’跟上燕翔的脚步，诸葛原继续充当着合格的向导，‘不夜天域是四国交接之地，不属于任何势力，却又与几国之间有着纠缠不清得联系。这里龙蛇混杂，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一些刀口舔血之辈，是整个北方最为混乱的地方……’

……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也终于到了诸葛原口中的不夜天域。正如诸葛原所说，这里混乱不堪，一路上走来，随处可见的都是一些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这对于个个身怀绝技的众人来说，完全是小儿科，这里的哪个人不是在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甚至，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几个好战分子，眼中已经隐隐流露出嗜血和渴望，只不过在云阳的严厉叮嘱下，方才没有惹是生非。

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一天赶了几千里的路，若非大家都不是一般人，早就累趴下了。

客栈前院客满，一行人都住在后院，索性后院安静许多，没有前院的喧嚣和吵杂。

‘店家，有什么好酒好菜通通端上来，妈的，可累死老子了。’刚刚找好房间，一行人便听到魁山在院落中扯着嗓门大喊大叫，雄浑的声音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咳!’一旁的云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随即和颜悦色的说道，‘店家，上些酒菜，麻烦快一点。’说完，又取出两锭金子塞给店老板。

或许是金子起了作用，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由于人多，也就分了两桌。

坐在主位的云阳没有先动筷，而是向身边的一位青衣老者使了使眼色，老者会意，取出一支银针，在饭菜酒水中一一插试，半响，方才朝云阳点点头。

对于这些，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几天下来，每次饭前云阳必定会让人验菜。而青衣老者名叫薛明道，是队伍里唯一的医师，医术高超，即便在古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有他在，众人的生命又多了一份保障。

薛明道都说没问题了，大家也就放心了，一边饥渴难耐的魁山似乎早就不耐烦了，举起酒坛就开始狂饮，完全忘记了君臣之礼。

云阳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端起酒杯正要饮用，却听到一旁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别喝!’

说话的是燕翔，看到众人都朝自己看来，他并没有率先解释，而是又端起其他人酒杯一一查看，半响，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燕兄，怎么了？’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诸葛原忍不住询问，他也看过杯中之酒，清清澈澈，没有一丝异样。

‘杯中有蛇!’

‘噗嗤!’听了燕翔的话，有人忍不住嗤笑，‘杯中怎么会有蛇？蛇那么大，杯……’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就在众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际，燕翔一把便扶住了魁山即将倒下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