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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八回:从今不复梦承恩

他松手凛目扫来,我内里亵衣已然湿透,这本是《清史稿》文载康熙帝在下押索额图时所下口谕,大学文史导师原是康熙的极力追捧者,自是少不了中清权臣索额图的笔墨,如今能够不差一字背出,全要得益于他课上的耳熏目染,和应试教育的死记硬背。

我没有维护原装历史的自觉性,被抛在这百年之前的权势漩涡中,自问没有在九龙夺嫡中自保求存,运筹在握的能力,性命攸关之际,历史使命感也不过一场笑谈,如今熟知历史已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筹码。既然史书尚有记载,他日后得知怕不是难事,明知如此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为了性命,也只得一试了。

“贝勒爷十日之后即可得知真伪,如今又何必急于一时,要将我遣送出府呢”,我斜着头,淡淡一笑,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思与忐忑。他眸角微眯,细细打量半刻,才喊了小厮押我离去。

虽被变相囚禁,院中日常供给尚属正常,我也学的乖巧,未踏出院外半步。自6月之后,门外侍卫监禁虽说松懈却未消殆,只听他便是索额图事件的监军,想是忙的烂额,我虽被撇至脑后无人问津,也知事儿已成了近半。

转眼到异世已是半载有余,回去的希望日渐渺茫。北京的秋天带着特有的冷冽幽幽袭来。这日,闲来无事,搬了柴凳在院中小酌。

“芙蓉面,冰雪肌,生来娉婷年已笄。袅袅倚门余。梅花半含蕊,似开还闭。初见帘边,羞涩还留住;再过楼头,款接多欢喜。行也宜,立也宜 ,坐也宜,偎傍更相宜”,我饮尽杯中酒,翻一页手中册子,照着上面的话不觉便念出了声。

不想话音刚落,却听耳侧一声轻笑,我惶然起身,却见十三皇子胤祥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忙恭敬的跪下行礼问安。

“行也宜,立也宜 ,坐也宜,偎傍更相宜,你这那里是关的禁闭,可是比外头主子还要潇洒呢”,他微微俯身站在我眼前,清朗的嗓音隐含笑意,锦袍下摆绣工精致的宝相四合如意云寿暗金纹随风微微闪动,越发显得风神俊秀,蹙眉嗔笑道:“还不起身,好歹是九哥的人,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来”。

“奴才自知罪行深重,原不配妄求府中主子谅解,只是近来屡屡得十三爷相助,也唯有此举方能表达奴才的感激之情”,我伏地连叩了几下方才诚然的答道,虽然有些借他向四皇子示好的意图,却也感激他端午宴会上的无声提点。

“难的你还有些良心”,他闻此俊朗澄明的脸上更显灿然,在我身侧随意的寻一处掀臀坐下,拿起矮几上闲置的白玉酒杯自斟了一杯,举至鼻下深嗅了一口,神色陶醉的嗟叹道:“这一坛杏花汾酒,若不是用了清明时节的杏花,调之白蜜银杏,辅以幽涧清泉水,否则断不会如此醇香甘冽,只可惜美酒在手,若再能听上一首称心的曲儿,才真真是快活淋漓呢!!”,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举至唇边复又放下,侧头只笑吟吟的看我,眸底隐约有些试探之意。

“这有什么难办的,说来也算是奴才的老本行,若是不露上一手让十三爷称了心,方才所说的报恩岂不是一纸空话了?”我笑容可掬的欠身回道,知道他仍旧对我戒备非常,考虑到文史上所记载的他的脾性,我思索片刻,默默酝酿,终于提声开唱:“

皓齿歌 明眸睐 香肌销时泉下埋

春风笔 洛阳才 星火焚点诗书坏

秦皇宫 燕王台 高楼坍乱余尘埃

千万载 君见何人得重来

面涅儿 起微贱 将军百战身名败

武穆公 扶危国 十年征血废金牌

压金线 染红彩 总是他人嫁衣裁

人如此 吾生尚足何须哀

几家魂逝遗荆钗 几家再见容颜改

几家零落音书散 几家执手共头白

帝城阙 雄关隘 吾心安处惟故宅

得相聚 且容樽前贪徘徊

洞庭波过琼田黛 岳麓冬深新雪皑

平野如茵远烟隐 澄江似练流一脉

明月照 松风来 清景不用一钱买

便无鹤 若需梅花手自栽

若舞当须舞逸态 若歌当须歌慷慨

珍馐美酒不须多 须纵七弦挥自在

笑须朗 哭须哀 忧乐不须时运宰

中心醒 仰首须问苍天在(《无忧歌》)”。

他听罢朗笑数声,默然片刻,提出腰间洞箫,箫声缓缓升起,明朗而不浮华,甜美而不消沉,如皎月,如灼日,如明星,如江南细雨缠绵的熏风,如西北大漠连连的冷冽,如敦煌画壁飘渺的飞天,矫矫不群之际,却有着欲乘风而去的荡然与洒脱。

一曲终了,谁都未再说话,他是沉浸歌声和箫声无法自拔,而我,陷在惊愕之中,不愧是中清得名才子,这一身文艺范儿,随时可以拿得出手秀上一番。

“倒与古人的‘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酒明日愁’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收了洞箫,眸中现出几分笑意和了然,只是声音却缓缓的低沉下来:“你果然不是她,李四娘但凡有这样的洒脱与豁然,又怎会落得饮鸩自尽的下场!四哥说是不是?”

四、、、四哥?我惊愕之余,霍然回头,不知四皇子何时站在背后我起初自斟饮酒的地方。我忍不住扶额凌乱,案几上那一本《诗经》不打紧,《诗经》内裹着的《金瓶梅》也无碍,《金瓶梅》已成一册线状的连环画也无妨,可为何,为何,它被捏在四皇子手中,我甚至能瞄到他额上突起的青筋,先前学舞时,我从惊鸿琳琅的书籍中,一眼便相中了这本早已绝迹的线装画稿,区别于文言古文和春宫画卷,其中的内容对于年近三十的我太过于小儿科,如今拿来打发无聊,谁知刚好被他逮个正着。

我不禁面红耳赤,忙忐忑行礼请安,他并未责罚,只深深看我一眼,自袖中取出一沓信笺扔在面前的矮几上,其上的毛笔字迹勾勒的刚劲。

我拾起览看,李四娘清秀工整的楷字,我尚可认出零丁,可对于眼前这龙飞凤舞的草书可真无能为力了,被四皇子目不转睛的灼灼逼视,我垂下眼脸,呐呐解释:“这字太草,我,奴才不太识得”。

“呵,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嫌弃四哥的字呢”,十三阿哥闻之撩袍起身,对于袍角上沾染的尘土只是不甚在意的抖了几下,便上前接过信札,随意的翻了几页,止不住面色微变,犹豫的低声念道:“三十八年,江南金和尚拥立朱姓庄主为朱三太子,聚众太湖,密谋皇帝南巡时将其劫持,因起事鸣炮失哑,双双兵败伏诛,朱老爷家中男眷悉数被斩,女眷流放宁古塔”。

我低头沉吟,随之哀叹一声,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然却他蹙眉悻悻的解释道:“这其中所谓的朱三太子便是你的外族太公!!”。

“不是吧?怎么连前朝的旧事都牵扯了进来!!”,我掩唇惊呼,又是一个替罪羔羊,清康熙年间以“朱三太子”之名起义的此起彼伏,但是正主儿却是在四十七年被康熙诛了全族的,本尊算是哪门子的前朝皇胄?

他冷哼一声,眸子里有愠怒一闪而过,清朗的嗓音敷上了一丝讥诮:“奴籍文书上写着,她本是在宁古塔患了急症病死的,却不想被九哥安排在了这里”。

四皇子胤禛仅凭我肩头标号便查的如此详细,史上说他有谨密情报机构,果真名不虚传。前主身份复杂,又陷入九龙夺嫡的纷争中,我若想淌过这深水,怕也得步步为营,开弓再无回头箭,除非是死了,否则怕是再无回旋余地了。

我暗自气馁神伤,不妨一侧身正瞧见四阿哥端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寒恻恻的望着我,还未及收回视线,便听见他冷声道:“即是留在府中,便只管安份的守着,若是再动了旁的心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我乖顺的垂眸应是,顿了顿了方抬首看他,斜插入鬓的长眉下,狭长的凤眸内平波无绪,只叫我心生怯意,可想到目前的处境,却也只得踏前一步,抬眸看着他,无比低微恭敬道:“如今作壁上观也好,明哲保身也罢,左右无外乎一个字!”,我略微迟疑上前牵起他的手,他的手指坚挺而冰凉,寒燥之中带着贵族特有的滑腻。

我在他手心勉强的划出一个古体“雍”,史书记载康师傅最忌结党营私,扳倒索额图想来不过是给朝臣一个警戒。索额图落马,太(tai)子(zi)党羽受损,八阿哥党作威作福已是理所当然,如今他不论站到哪方阵营,都会讨得此嫌。康熙在48年大封这帮儿子们,评给眼前人便是个“雍”字,想来不是空穴来风。想起姬芸临终前的苦苦哀求,正是一个卖好投诚的时机。

握着的手指缓缓收回,只因身高落差,他微微俯视着看我,漆黑幽深的眸光中一片清明,默默对视数刻,才看他唇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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