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帝回黎都的第二天,帝宫中连下了三道旨意:太子代天子迎南楚使团;韵棋恩赐宁宫营营长之职,官翎二品;韵画封为紫叶郡主,位及三品。
早在六年前,太子就已然带着诸皇子去雪山祭祖;龙帝因为的九五之尊并不是先帝亲传,所以十年内不得祭祖,可是到了可以登山敬香之时,他却让太子代他而为,所有人都以为他爱子情切。所以太子代行天子之责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韵老太傅过世之后,人人都以为韵府再也不会与府前的“朝之重臣”同辉而曜,却没有想到秋猎一过,韵棋竟然以十六岁的年纪官领二品,韵画也成了郡主。
知道多些事儿的人以为,龙帝必是为太子铺平储君之位;而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明白,韵画的所嫁之人……必是真正的储君,哪怕她真得象传闻一样的嫁于那个傻子,但是龙帝真的能把这万里江山托付给龙骧么?
北吴、南闽、东周一直虎视眈眈,虽然西越与黎国交好,但是十六年前的惊世逆案,也让两国之间产生了一道隐然而生的裂痕,这一切的迷雾,谁能拨开?
镇抚司。
韵画来到这儿的时候,心里有些惆怅,如果当年龙帝手下留些情,能把梁府的人关到这里,也许会改变许多东西,但是事过境迁,谁能把自己的生命往回走呢?
黑色的斗篷之下,裹着韵画娇小的身材,她紧紧的跟在高云龙的身后。就象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闯入了禁地。
她清楚的数着转过的弯路和路过的牢间,一直走到最深处,觉得更加的寒冷了,才看见迎面走出来的一个人来,阴暗的地牢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霉腥之气。
“参见高世子!”镇抚司刘毅与高家世子云龙为同级,不过是没有封号罢了,所以先行请礼问安。
“刘司长,受累了。”云龙客气到。
“这位是?”刘毅眼光不移,只是抬手轻指。
“……”世子一时语顿。
韵画慢慢的前移一步,从内怀掏出一物,虽然于阴暗之中却也透出榴红光色,如同夜明之珠,虽然不及珠之光亮,却有玉之星辉。韵画用手拉着此物后面坠的绳子,将此物递于他手。
刘毅拉着此物举到齐眉之处,透着壁上的油灯,看清了里面的流文转字,双眼放出异样的光芒,阴冷、凛洌……还有一丝的恐惧。
“浣血小玺!”他的嘴里轻轻的吐出这四个字来,而后木然的跪了下去。
韵画依旧是一句多言没有,径直的走到了关押肖姑姑的内监。世子云龙被这样的一幕惊停了前进的脚步。
韵画摘下了罩在头上的兜帽,牢间里面虽然阴冷,但是很是干净,仿佛这里不是牢房,只是一间简陋的地下室,肖姑姑并没有受刑,虽然落迫,却依旧干净索然,仅有的一床被子也规规矩矩的叠在身下。
“肖姑姑,自由换成了禁地,锦衣虽然尚在,可是身上却只能担上麻衣粗布,于你也是一种人生的落差吧?”韵画缓缓的道来,肖姑姑的眼光依旧落在地上孤独的一支稻草之上,如雕如像。
“肖姑姑与高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从军之时也在身边侍候,生死相随,如果能此心长保,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韵画的这句话才让肖姑姑的眉头轻轻的一低。
“如果,肖姑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能告诉高家小姐了,噢!就是现在那个有个傻儿子的泯妃娘娘!”韵画神色微敛,眉头拧了起来,语调也提了三分。
“不……”肖姑姑终于有了反映“不要!”肖姑姑的脸色潮红。
“也许有些事情你对我说了,结果会有些改变,再或者你想咬舌自尽,那么你那一儿二女,我会送与你同去一处?”韵画突然笑道。
“我儿还活着?”肖姑姑的身姿有些坐将不稳。
“当然!”
“我想看看他!”肖姑姑的语气哽咽着,带着一抹的乞求之味。
“那要看看你会告诉我什么?够不够交换相见的条件。”韵画的话语之中没有一丝的温柔之情。
“你小小年纪,何心这样阴狠?”肖姑姑十分的不解,抬起眼来,对上她的目光。
“见么?”韵画突然来了一丝的心烦意乱,冷漠的吐出两个字。
“他……是皇子,你们不能杀他。”肖姑姑的声音很小、亦轻,却掷地有声,不觉得让韵画的身子一震。
“所以他承诺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代价就是得杀了龙骧?是么?”韵画觉得这两天在心中的疑团突然解开了,那么下一个推断呢?是不是也是真的?
“是!”肖姑姑肯定的点了点头,两行泪水顺着不再红润的脸上滚落。
“是啊!不论什么样的情义,都无法与自己的骨肉想较,除非……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象龙骧——他是不是龙帝的孩子。”韵画轻声的笑着,她冷冷的走到肖姑姑的面前,低下头来,狠狠的接着说道。
“你的儿子!他死了,被世子一剑毙命,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他杀的是位皇子,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此其一;还有一件事儿,你应该知道,龙帝!他……九五之尊,怎么会睡你?一个侍女,他对你确有好感!可是在他心里,你只是兄弟般的存在,你说他会睡你么?”
韵画站直了身子,弹了弹腰间缠绕的绦带。
“所以,那个孩子不是龙帝的。你放心!你与范侍卫苟活了十年,对于龙帝来说,他也算够意思了,范侍卫对你极好吧?那是因为他心里明白,你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当然包括那初夜……”
“……”肖姑姑无语只能无声的抽泣,最后变成了哀嚎,韵画不知道她哭的是什么,只知道她很伤心、难过、痛苦……也许作为女人有这么多的情感,也是好事儿吧!
韵画刚刚走出牢门,高家世子便迎了上来,他仿佛还是没有从还在下跪的刘毅身上问出什么来,脸上还是写满了诧异:“她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自裁?”
韵画的脸上露出高云龙重来没有看见过的笑容:“不会,她很爱自己!”
“你也起来吧!今天你是什么也没看见过!从人到物!”韵画径直的走了出去,阴冷的过道里飘着她冥灵一般的声音。
“领旨!”刘毅的两个字落在世子的耳中,他更加的混乱了,旨?这是对帝君的回复。这是怎么回事?
韵画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盯着车前方的帘壁,一句话也没有说,高家世子也跟着上了马车,他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从她的表情看去,自己又不敢多言,二人就这样沉默的坐着,从一个雕像变成了两坐。
车辆行到韵府正街的拐解处,韵画才道:“这件事儿,一定不要和泯妃娘妨与高国公说。”
高云龙没有问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对她的信任是满满的,也许是家父的亲口叮嘱,也许是自己真的喜欢她?
韵画看他并不多言,接着告诉他:“我知道你与泯妃娘娘的感情,所以这件事不是不说,是没到时候,请代小女给令尊带安,近日一定登门拜访!谢他相信之恩。”
韵画下车后,高家世子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现在的他突然有些看得不透了,那一日与韵画初见,只当她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子,可是从那自称是她暗卫的人通知他到贤王处一坐之后,他突然知道,韵画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差的太多!
韵画目送了辕车的远走,转身回了府中,刚刚走到正厅,就看见斜靠在椅子上的八贤王,她笑着施礼,不似先前之般的阴冷:“贤王爷!万安!”
贤王听到她的声音才睁开眼来:“你家那个老破头啊!把我扔到这儿去找你,我都等着了,他才把你找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才终于坐直了身子假咳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韵画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鹊落,此时正一脸的期待,满脸的泪痕,抬头看着自己。
“谢谢贤王爷!”韵画走上前去,轻轻的扶起了她:“你哭什么?是不是贤五爷欺负你了?既然他把你救了出来,受点气就受点吧,不怕的!”
“贤王爷,你老好人做到底,可脱了她的坊籍了?”韵画歪着头问他。
“没有!要是她服侍的不好,我还得让她去官坊侍候……侍候三品以上的大员去!”贤王笑道,一丝没有关怀之意,仿佛决定一个女子的清白、名声、生死,只在自己的高兴与否。
“贤王爷最是性情中人,别人不知,我最了解,虽然偶尔阴冷,但也是情势所逼!”韵画坏坏的笑道。
贤王站了起来,拿起了案上的折扇,轻轻的在另外的一只手掌上拍着:“你终于有所行动了,本王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如果这点小事儿,我都不能帮忙,我还算什么?”
贤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后退了几步,和韵画很近,往后探着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你还是小女儿家的样子……可爱,那一夜……过于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