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听说宝妃明日清晨召见各宫嫔妃?”太后坐在古铜镜前理着自己的长发,忽而手指一滞,“果然是人老了,这白头发一根接着一根的,帮哀家扯了吧”
沉香接过头发娴熟地扯去,“太后可还年轻着呢,这也是平日里忧思太多。不过太后,这宝妃架子还不是一般的大,说召见就召见也未请示过您,真是不懂礼数!还整日里给肃贵妃难堪,亏得还掌握凤印,没有一点容人之度”
“怎么?”太后抬头,“她又去找娜塔木麻烦了?”
沉香摇摇头,继续为太后梳着头发,“倒也不是,是肃贵妃自个儿去的宝月楼,结果被呛了回来”
太后长叹一声,“你说她这又是何必?她这样护着别人,别人也不见得会领她的情”太后埋下头,眼里有些疲惫,“渊儿众多妻妾中哀家最中意的就是娜塔木了,皇后之位哀家是属意于她的,怕只怕她心里的愧疚会成为牵绊的路石”
“想来肃贵妃不是个糊涂人,太后许是多虑了”
“罢了,千头万绪哀家也懒得再理”太后笑笑,“待会儿你亲自去宝月楼,好好的给咱们的宝妃娘娘说教说教”
沉香心中泛起一丝笑意,“太后放心吧”
“去吧”太后吩咐道,在沉香掀帘子时,又幽幽地开口,“在宫中避着点安达,他对你心思也不是一两天了”
沉香心中一沉,安达,先帝的总管太监。该死!竟把他给忘了!沉香掉过头转身离去。
雨花阁曲径通幽,竹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周,别有一番意境。
“应人,你已经够美了”绿莹进殿便看见郁洛歌在打理自己的脸,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郁洛歌没有回头仍仔细的在脸上涂着新的来的玉肌粉,“美是永远不够的。”
绿莹低声道,“应人,绿莹觉得你变了”
“是吗?哪里变了?”
“从前你是断不会在意这些的”
郁洛歌苦笑,“绿莹,家中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并非不知,若到现在我还不在意,那我就成了没心肝的人了。我已经受了这么多苦楚,我不想让小妹也活得与我一样痛苦”
绿莹眼眶一热,“应人委屈了”
“没有委不委屈”郁洛歌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她已经快被家中的压力给逼死了,“这玉肌粉好好涂匀在我身上。涂好了天也该亮了”
翌日清晨。
“应人可要去昭阳宫与易充仪同去宝月楼?”绿莹替郁洛歌披了一件斗篷。
郁洛歌看看天,“不必了,走吧”
而此时另一边,昭阳宫内,初璇也是从容不迫地准备着。
“充仪,时辰到了,该走了”娅楠在屋外道。
初璇将头上的金色福莲镶玉步摇取下换上了一支简单而大方的银纹步摇,“走吧”
“充仪要步行?这宝月楼离昭阳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娅楠低声劝道。
“步撵固然好,但着实太打眼,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初璇打上娅楠的手腕,“走吧”
娅楠扶着初璇在宫道上快步走着,宝月楼离得远若不快些怕是会迟了。到时,初璇已有些微喘,正与进去,却被之桃拦下。
“充仪就不用进去了”之桃扬着脸,面有不善,“宝妃娘娘听说充仪昨晚病了,特意下令让充仪好生回昭阳宫养着,宫中大小事宜她自会定夺。娘娘考虑到充仪的身体状况,所以二十天后桐昌公主的诞辰充仪也不必去了,就在昭阳宫呆着,充仪放心,赏赐会一件不落地送到昭阳宫”言罢,轻蔑地看了一眼初璇,掸掸衣袖上的灰,“奴婢还要服侍宝妃娘娘,充仪回吧”之桃敷衍地行了个礼,骄傲地走进宝月楼,像一只孔雀。
“充仪”娅楠略有些担忧。
“不去便不去,你陪本贵去望露亭走走”
娅楠是第一次跟着初璇到望露亭,自然是四处打,“咦?”
“怎么了?”初璇回过头。
“这儿怎么种了这么多水晶兰”娅楠自言自语道。
初璇灵光一现,“水晶兰是什么东西?”
“回充仪,水晶兰生长在幽暗潮湿的环境里,通体幽白,花朵微微下垂,在幽暗处能发出诱人的白色亮光,极为珍贵,没想到这儿竟然有这么多”娅楠眼睛发亮,似是发现了新大陆。
初璇有些疑惑,“那些不就是普通的菌子吗?”
“充仪糊涂了,菌子哪会有花朵?而且还会发亮”
初璇想了想,提着裙摆沿着记忆中的路向走了一次,果然!竟是这样!
“充仪怎么了?”
“娅楠,御花园怕是许多人等着偶遇皇上吧”初璇咬唇,脸上露出的微笑充满了算计。
娅楠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回答道,“是呢,那些想获荣宠的都在御花园里巴巴地等着呢。先帝的好几位较为得宠的嫔妃都是在御花园偶遇的”
“那现在还有人在御花园偶遇过皇上吗?”
娅楠摇摇头。
“御花园是朝露殿到勤政殿的必经之路,你知道为什么她们从未见过皇上吗?”
“奴婢不知”
初璇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皇上没有走过那条路自然也不会见到”
娅楠有些看不懂了,“可,宫中只有这一条路啊”娅楠突然一拍脑袋,“所以,充仪的意思是说皇上每日走的是布满水晶兰的这条路?”
初璇回头望着娅楠并未言语,许久,“算算时辰皇上也该下朝了,回宫吧”
“充仪是想在望露亭偶遇皇上?”路上娅楠开口问道。
“偶遇未免太过刻意,皇上生性多疑,若是察觉到不对,那咱们便只能化作这后宫中的一缕青烟了”初璇眼角扫过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又在娅楠耳边低声道,“我昨日高热之事并未宣扬,知道的也只有你、周弼、良辰还有熬药的宫女,一共便只有四人,怎么今天一大早的宝妃就知道了?怕也只是昭阳宫早已有了她的眼线”
娅楠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一脸从容,“宝妃身居高位能够在各处安排眼线也不足为奇,我留意着找个时间把她打发出去就是”
“不必,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何苦费这么大的力气?找到了好好盯着就是”初璇沉声道,“另外让周弼去查查昨夜和今晨宝妃的亲信都接触过什么人,查清楚后一一与我细说”
娅楠脸色一变,“充仪是怀疑宝妃如此刁难,背后是有人授意?”
初璇点点头,“在宫中能授意宝妃的人除了皇上就只剩下太后与肃贵妃”初璇的声音渺如远尘,却让娅楠惊讶不已。
娅楠惊讶于初璇超乎常人的敏感睿智,同样也惊讶于那人会突然为难初璇,难道她已经知道?不!这不可能……
察觉到娅楠的心绪不宁,初璇问道,“怎么了?”
“哦,没事”娅楠摇摇头,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她不可能知道……
“你的秘密本贵可以不问,但若是有朝一日祸及本贵你自己好自为之”初璇眼神清冷,娅楠只觉有一丝寒气掠过,立刻开口,“娅楠保证,这个秘密绝不会危及充仪”
行至昭阳宫前,初璇没有再看娅楠,“你放心,用人不疑这一点我很明白”留下一句话便独自进去。
娅楠长舒一口气,至少初璇不会再疑心自己,要知道若主子对你有了一点疑心,只需旁人随意一句话便能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真是个聪慧女子,若是主子还在……”娅楠摇摇头,不在就是不在了。
主子,你放心,待娅楠完成该做的事情,定会赶来服侍您。
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
时如白驹过隙,一晃眼便到了桐昌公主的诞辰之日,这些天与初璇同日进宫的新秀除了她与许若谷,其他的都已侍过寝。
魏惠斓侍寝后赐了封号丽,郁洛歌也是深得宠爱,晋为了七阶才人,二人几乎平分春色,连一向大权在握的宝妃对她们也客气了几分。
初璇定定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姣好的容颜,即使是苍白的病态,却也有一股美态。
娅楠远远地看着,有些担忧,待换上常色后才慢慢走近初璇,小心翼翼地开口,“充仪,今日是桐昌公主的诞辰,您还去吗?”
没错,这些天初璇日日入夜都在离望露亭不远处的廊亭中独舞,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能够与他一见。政事劳累,水晶兰之路,是他必选之路,只要他走,就一定有机会。
初璇是在搏,搏她的运气好坏,好便是一步登天,坏便是一场幻梦罢了。
同往常一样,初璇独自走在僻静的宫道上,另一边却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不知为何,初璇隐隐有些不安。
一样的寂静,初璇环绕四周,未寻到自己想见的人却未停下手中的动作,扯出云杉,行云流水的舞姿惊艳世人,一颦一笑混若天成。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完美,百生的媚态偏又哀怨缠绵,这样的身姿愁怨让暗处之人怦然心动。
初璇心中一动,影子的微动意味着已经有人到了,初璇脚尖轻轻一点跃至台阶,身子微微一斜倒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初璇低垂着眼睑,面如静水,心却在狂跳。
她知道,是他,一路颇为坎坷的冷血帝王,夏渊。
良久,初璇的下颚被一只大手轻轻托起,初璇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手因常年执笔握剑而生的薄茧。
初璇顺势抬头,就在那一瞬间眼角划过一丝泪滴,漠然的眼神带着丝丝哀怨与苦楚,唯有一抹倔强隐藏在深处,那故作坚强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夏渊伸手拭去初璇的泪痕,俯在她耳畔柔声道,“别哭”
初璇顿了半秒,在看清那龙纹锦袍后,有些惶恐,立刻退开福身,“臣妾昭阳宫充仪易氏见过陛下!”声音虽带有一丝哽咽,但前刻的忧伤已然不见,保留下的,除了恭谨只剩恭谨。
易氏?
左丞!
夏渊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上前揽住初璇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步入御辇。
御辇只供夏渊一人坐,倒也宽敞,可如今多了初璇,空间一下子就小了许多,便是有些挤了。
初璇看看夏渊的脸色冰冷如常,自不敢随意乱动,只得如木偶一般坐着。心里却在不停地打鼓,夏渊接下来想做什么她根本就一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夏渊究竟是喜她还是厌她。御辇向来只有皇上、皇后、太后才可乘坐,这是历朝历代默认的规矩,可如今她,小小的充仪却坐在里面……
不知过了许久,御辇稳稳停下,只听安达大喊,“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