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对一个人有着强烈的兴趣,你急切地想要去了解他/她,你一般会从什么地方着手呢?
小孩子呢,不怎么在乎礼貌什么的。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会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ta看,看ta的眼睛,ta的脸颊,ta的表情,动作,然后是ta的穿着。听ta说话,看ta的笑容。
他要尽可能地捕捉到一切在短时间能够获取的信息。直到对方在不可抗力的因素下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然后他们就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对方个人信息用独特的方式记住,牢牢地记在自己脑子里,锁在自己的心里——最后自然而然地忘掉。
或者铭记。
大一点了之后,可能会顾及到面子问题,礼仪问题,个人感情表达的问题,交流问题之类的杂七杂八的阻碍,只能够远远地通过一些媒介来了解。
龙小浪认为,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先了解他的家庭。
为了摸清楚“这家酒馆”的底细,龙小浪以身犯险地住进了方七的家里。
流浪了多年的小伙子自认还是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的。
一个人若是在人堆里摸爬滚打地久了,他对人的表情的理解就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你说什么?人跟人的差距很大,不能以偏概全?
一个人的脸上有四十四块肌肉,每一种情绪都会牵动数十块肌肉从面部把内心的感受具体表现出来。
看得多了,记得也就多了。记得多了,交流的时候就会方便得多。你若能对对象的面目表情推测出他的此刻的心理,那你难道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来为自己创造优势吗?
你是不是想说还有伪装这么一回事?
当你想笑的时候哭丧个脸试试就会伪装对表情来说是多么困难。
当你想哭的时候笑一个试试就会发现生活还是自然些来得舒服。
至于极端分子,龙小浪还有别的办法。
“方少爷,你家里这么大呢?”
龙小浪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上去还要广阔一些。棕色木质地板上铺着大红色的软软的毛毯,在玄关位置换过鞋子之后踩上去脚底会有种被别人按摩的感觉,跟走在坑坑洼洼的森林地面完全无法相比。
也不知道方七他爹到底花了多少钱才能在这种地方建造出这样一栋样貌算得上清秀的房子来。
方七腆着脸,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啦。”
双方的敌对关系就在一声称赞和一声回应里稍稍缓和下来。
走到里院的时候,几株飘着粉红色樱花的樱花树就在转角处映入了龙小浪和苏晓的眼帘,烂漫的花屑洒了满满一地,安静地躺地上惹人怜爱。
看着那些花,好像就能忘掉所有事情。
忘掉太阳,忘掉空气,忘掉呼吸,忘掉自己看到的美,忘掉身边的人......
注意到龙小浪和苏晓呆滞的眼神,方七嘴角一撇,暗道:你们似乎中招了。
方七指着那片樱花说道:“这是家母闲来无事载的几株樱花,在这样的四月里开得很旺,是不是很好看?”
龙小浪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嘴角过分上扬,就是骄傲到了极点却极力掩饰的表现。
苏晓只轻轻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像是没有注意那一边绽放一边凋谢的美丽花朵,立刻就把视线收了回来,就好像她看见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一样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高手。起码这个是了。
龙小浪打着圆场,笑得很开,说道:“很绚烂,很美丽。”
我肯定你,表扬你,你开心了,就容易对我放松了,我就容易办事了。
“喂!”苏晓拍着龙小浪的胸膛,撒起娇来,“这花才多漂亮?你就说它漂亮!”
小苏苏你为什么要跟他抬扛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坏我的事的呀!?
我要怎么回答你好呢?
龙小浪沉默了。
历史上总有那么几个文人墨客拿花与仕女比,拿着一束束的鲜花去奉承讨好心仪的女子,一般都会有个好结果的。
方七看着以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在别人怀里撒娇,心里真是百般滋味陈杂有苦难言。
龙小浪!我一定要你好看!
方公子非常机智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插了一句,“樱花固然美,却还及不上苏姑娘绝代姿色的千分之一。”
“哼!”苏晓闷闷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会说好听的。以前也是,现在也是。除了说好听的你还会干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呜呜——”
一阵风吹来。带落一大把正开得娇艳欲滴的樱花,苏晓澄澈如水的眼睛出现了很短暂的失神——有一个负面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蹦出来。
那么漂亮的东西,这么快被岁月抹杀了。虽是娇艳,却是壮烈。像小浪这么好的人,又能留在我身边多久?他也有他的追求,他的去处。如果找到了师傅,他还会陪着我吗?
会的吗?
他很强。他很聪明。他是一个男人,他有有野心。
他会吗?
不想再去思考答案了。
突然就有一种名为忧伤的情绪左右了她的身体。整个人一瞬间就好似本人抽干了气力,连站稳都有点困难。
女人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小浪。”
龙小浪还在考虑要从哪个方面作为话题的切入点呢,苏晓就突然叫住了他,“怎么了?”
苏晓软趴趴地靠在他胸膛里,弱弱地说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方七的眉头皱了一皱,旋即舒展开,“休息的话,这边请。”
他对苏晓的行为表示不悦,但是碍于主人身份不好发作。
绕着开满樱花的庭院的回廊走了四分之三圈,方七往左走了几步,好几个连着的厢房就陈设在这栋房子一处角落里,装饰淡雅。
门前有几级不多不少的大理石台阶。
门是雕花的楠木所造,走进了能闻到安抚人心的木香。
窗是镶嵌着五彩琉璃瓦片的透明窗,采光性极强,屋子里的光线必然很好。
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龙小浪再一次对钱这种东西发出喟叹。
“别老惦记着钱,俗不俗阿!瞧你那点儿出息,钱是你这种将来脾睨天下的强者所该担心的问题吗?”
老者醒了,不过说话还透着一股酒气。
“师傅?”龙小浪终于等到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了,“你是怎么做到喝掉我喝下去的酒的?”
“你说那个?”龙神玉摸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然后答道:“闻着酒香我就去喝了。至于怎么做到的......你猜?”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老是跟我打哈哈。几乎什么事都说以后才告诉我,龙绝是这样,那肉白骨的术法也是这样,那个抓幽灵的家伙也是这样,你到底有多少事情要瞒着我,又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笃!”
又赏了龙小浪一个爆栗之后,龙神玉扯了扯有些紧身的暗红袖袍,然后不留情面地批评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大没小,连尊敬师傅都不会了吗?还敢在心里这么黑我,你当我不知道?”
“不是你自己先调皮的吗?”龙小浪这次很勇敢地还击,继续反口道:“你打我呀,你除了欺负欺负我还会干什么?说好的帮我修炼呢?除了帮我开过光偶尔跳出来说几句看似有用实际上用处不太大的话以外你为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老者似乎觉得衣服有些小了点,又或许是感觉有点热,很罕见地解开一个纽扣,“伊斯兰的尸体不是我还原的吗?一些必要的能力注解不是我告诉你的吗?你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学识光团不是我给你的吗?你这份反抗的勇气不也是我赋予你的吗?”老者不带情绪地平平淡淡地说了这几句看似很重的话,然后继续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而且你那次提升等阶的机会也是你自己放弃的,难道你把这也怪到我的头上来?”
龙小浪低下了头。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没有龙神玉他什么都不是。若是没有他,他连隐身都无法使用,那么他连吃饭都会成为最大的问题,何况修炼?
但是他没有开口认错,因为这个师傅实在太不专业了。
“我觉得吧,”龙神玉又解开了一个扣子,或许真的是有点热了。
可是在意识形态下除了穿透类魔法攻击和神鬼系魔法攻击外几乎不可能被任何因素影响,怎么会热呢?
“我上次喝的酒好像有点问题。”老者岔开了话题,“那是一杯什么酒?”
气氛缓和了下来。
“峡谷,是一家酒馆的招牌酒。”龙小浪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现在不但要说话,还要借助说话来理清自己对于整件关于方七的事的头绪。
“哦。”龙神玉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温和地问道:“你今天晚上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情绪这么激烈?”
他能受什么刺激?要受刺激,那也是方七才对。
没钱的人到有钱的人家里作客,这个有钱人还跟自己现任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终归不太爽,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怀有某种目的性较强的非友好入侵。
“没有!”龙小浪很肯定地回答师傅。
老者似是又觉得冷了,又记起一个扣子。衣服上那条金龙就在他解扣子记扣子的过程里不经意地四处游动着。
“没有?”
白痴都知道你受刺激了,还在我面前装。
“对了,忘了问了,你来这儿干嘛?”
龙神玉又一次岔开了话题。
“发财。”龙小浪在意识深处双手抱胸答道。
若是找出了那家酒馆招揽客人的法子,那岂不是就等于发了大财吗?
“注意安全。”
龙神玉干脆脱下自己穿了好几百年的暗红袖袍,仔细端详起上面那条栩栩如生的金色游龙来,隐没在了龙小浪的视野里。
这是师徒两人间第一次发生口角。
错在龙小浪。他自己也知道。不过他并急切地去承认。
这一点不好。他自己更清楚。但是别的事情堵塞了他的思路。
一心一意办事效率才高,人际关系处理得也会来得妥当。
“你们两个,晚上怎么睡?”方七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然后干咳一声,纠正道:“就是......龙少侠你是一个人住还是?”
“嗯?”龙小浪还没反应过,他还在思考着怎么获取客人的那种秘密,也在纠结与龙神玉的矛盾。
苏晓却抢着道:“当然是一起睡!”
“哦......”方七带他们走进一间温馨的房间,表情诚恳到了极点,“希望两位好好休息。”
然后就退了出去,没有多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