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皆是风雪连连，今晨才稍得以放晴，正是冬月灯会的日子。
她听闻林阳已然离开太子府，回去了很远的江南，心里陡然生出一些感慨，却是只能唏嘘。
她曾叫离离，她自己取的名字。
如今，她因何成了白尚书之女白芍，他又如何成了当朝太子，记得当初两人若非共赴黄泉，也当阴阳相隔。这其中之事，她想要知晓。
沈灵瑜果然已是两日未有前来，宋将离倚在寝殿前望着淡淡的天光，虽有些许担心却是无可奈何。
那筠段之事，细细思索实是惊悚异常，宁王府书房内，画瑶小院里，皇宫比剑会场上……她忽而觉得，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有人一直在暗中窥视一切。
便是同沈庭燊说罢。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信任他呢？
她的大木头。
冬日的天空暗得很快，才过晚膳，雕花窗外便漆黑一片，只见淡淡月光，很是黯然，她觉得略有些冷意，呵了口气暖暖手走出寝殿，正撞上沈庭燊前来。
他披了一件很大的玄色斗篷，却煞是好看，正望见她，赤眸里流露出些许愉意。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她犹疑了会儿，还是出口问到。
“已然痊愈。”沈庭燊颔首道，“现时京中乃是张灯结彩，一同走罢。”
“嗯。”她点点头，回寝殿内拿了一件长长的绒袍披上，细细系紧，感觉分外暖和。
一路出了宫，外头果然很是热闹，广原门外满街灯火，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她眸中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是许久未见过这般绚丽的场景，心里忽而涌出一丝丝感动。
她随他走在一片甚是热闹的长街上，两旁叫卖声无数，小贩拿着手里的花灯糖球热情的吆喝着，不时有孩童跑过，手里紧抓着刚买的食盒，嘻嘻笑着从旁离去。
觉得虽是冬日，此时却当真并无冷意。
“沈庭燊，京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般热闹吗？”她边走边同他说到。这两旁的灯火繁杂，令她目不暇接。
“嗯。”他应声到，“冬月灯会往年皆有，很是繁华。”
她正欲开口，忽而被一凑将过来的小贩打断。那小贩戴着一橄榄色的锥形小布帽，手里拉着一只很大的木盒子，甚是滑稽，只见他笑嘻嘻递过一支小巧的暗红色烟火棒过来，满是诚恳地望着沈庭燊说到，“这位公子，买几只烟火棒吧，给你旁边这位姑娘看这个，她铁定欢心。”
宋将离轻咳了一声，他却是从容接过小贩手中一打烟火棒，将钱币交付时，那小贩惊了一惊，遂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祝愿两人后欢欣的拉着盒子走开。
“你……”她犹豫了会儿，终是开口道，“诚然你贵为太子，然你便都是这般花销的？”
沈庭燊将整整一打烟火棒递与她，“嗯，信了他所言，你铁定欢心。”
她别过头去不知该说什么，唇边却是微不可察的扬了一丝笑意。
细细撕着烟火棒上的包纸，却是擦不开火印，她无奈的望向身旁人，沈庭燊伸手将其接过，不一会儿手中便绽放出色彩缤纷的焰火来。
小小一束烟火，却煞是好看。她不记得是否见过烟火，若是有，那便也是儿时的事情了，她虽是一时回忆不起，但与其现下回忆当初，不如珍惜眼前这般美景。
她从沈庭燊手中接过烟火棒，看着细细密密的彩色烟火从手中绽放，很是欢心。
“往那边看看吧。”沈庭燊柔声道。她望向其点了点头，只觉比起常时，他眉目舒缓了很多，连本是苍白的肤色似也有所缓和。
如果告与他她已然回忆起儿时的过往，他会不会很高兴。
她手持着正燃放着的烟花棒与他一同走向旁边的食铺，人来人往甚是拥挤，两人险些被冲开，他伸手紧紧拉住了她。
“想吃什么？”闻他在耳畔的轻语。
“先看看吧。”她回答到，心却是跳得很快，人群拥挤中却也是下意识的握紧了他。
不知道会不会有杏花团子？忽而很是想念那种味道，她自小被爱吃。
蓦地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来。
是闲云山春宴，流觞诗会后她于山腰行宫小憩。
那时她方是半醉半醒，只记得应是同沈元烨在一小亭里相谈，记忆却是不太真实，眼前之人缓缓抚琴，道。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他说，“你打小便爱吃灯会上的杏花团子。”
她怔了怔，恍然才明白过来，那日所遇，并不是梦，亦不是沈元烨，竟是沈庭燊。
她望向他，这些时日本是很冰冷的他手里竟有了一丝温暖，她忽而觉得很是舒心。
两人来到一处汤铺，店家正眉开眼笑的给客人端送汤盏，小二见两人前来，忙挪出一桌询问两人所需，她要了两盏蜜汤，小二得令后便走开了去吩咐厨子。
“嗯，卢草堂的蜜汤亦是不错。”沈庭燊望着前方缓缓道。
“你常来喝吗？”她略有疑惑的发问。
“并未，有一友人爱喝，便同其来过几次。”他摇摇头，收回目光。
她却忽而有些好奇，想知晓那友人是谁，看样子并非宋羽洛，似乎并未见他宫中有过其他朋友，莫非是儿时所识罢？会是谁？
又想起两人儿时的境况，她恍而发觉自己的愚钝，只笑笑遂不再多想。
小二将汤盏端送了过来，她轻轻呡一口，味道果真不错，诚不欺她。
眼前的沈庭燊亦是缓缓提着汤匙饮着蜜汤，她忽而觉得，其实他连喝汤的模样也挺是不错。
“你若是再只看着我，那汤便要凉了。”
沈庭燊并未抬头，仍旧喝着蜜汤，却是悠悠说出此般一句话语，差点令她连手中汤匙都要抖落。
她干干一笑，埋头喝汤。
喝过汤后，恍而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许多。长街上陆续放起烟火，绽于空中好是一番美景，比手中的烟火棒甚是壮观了许多，她抬头望去，像是望见一片灿烂星河，忽然心中开阔了许多。
远处好像有人在放花灯，她望过去眉目中露出一丝笑意。
许久未有这般开怀过了。
“去放花灯罢？”忽而闻他轻语。
“好啊。”她甚是欢快的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向着那边走去。
路上虽是人来人往一派繁杂，却仍是令她觉得自在舒心，两人从长桥上穿过，有一两孩童从身旁跑过，手里拿着一串杏花丸子吃得正香，她怔了怔，望着那孩童停下。
这时节，竟是仍有杏花丸子，是在何处？
沈庭燊似是会意，牵住她向着小河西岸道，“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从这里过去吧。”
“嗯。”她应声道，随了他一同走向西岸的食铺，心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记得他也做过杏花团子罢？很是可口。
印象中其实他应是个厨废，被她狠狠的说过。
心里蓦然又生起一丝感动，两人已然行至那食铺周围，店家正在细细串着一串串丸子，竟皆是花馔。
沈庭燊递给她两串杏花丸子，她很是欣喜的接过，放入口中轻轻一咬，甚是美味。
许久未有接触这般可口的小吃，亦是许久未有接触可口小吃的心情，此番却当真觉得很是欢欣。
“你吃杏花丸子的模样当真同曾经一模一样。”沈庭燊忽而微微笑了笑，语毕两人却皆是怔住。
沈庭燊像是意识到失言，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目光里似有着几分犹豫。
她却是很高兴，仿佛回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梦境一一浮现眼前，不再虚无缥缈，不再遥不可触，而是频频出现的那个人立于眼前，两人早已变了模样，她却终是能够明了。
开口告诉他吧。
她正欲出声，却蓦地呛出声来，一时间喘不过气急红了脸，沈庭燊亦是因她这举动懵了懵，忙从旁取过茶水递与她。
她按住喉口，仍在猛咳，背上传来他的轻拍，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喉口虽仍有不适，却好在未有刚才那般刺激感。
她抬头望向一脸无奈的他，模样有些委屈。
“吃完再说。”他摇摇头。
“嗯……”她低头继续吃着杏花丸子，只觉刚才那一幕甚是丢脸。
怎么还会出现吃东西被呛到的情景……
空中又陆陆续续放起焰火，比之前更为壮观，整个夜空像是一幅美丽的海图，她咬下最后一个丸子，抬头望着天空。
真的很美。
嘴角扬起欢快的笑意。
“蜜渍可是还未擦去。”
她闻言怔了一怔，忙抬手擦了擦嘴，果真还未擦去，蓦地脸又红了一红，怎得接二连三的闹笑话。
“还有吗？”她抬头怯怯的问到。
“嗯。”他望着她，一双赤眸却是似笑非笑。
“啊。”她又抬手擦了擦，却并未发现有何蜜渍，不禁疑惑。
“这边。”沈庭燊无奈的摇摇头，将手指搭上她的唇角，她怔了怔，却是有一丝恍惚，见到他赤眸内有些许情绪流过，忽而，他却是微微倾身，双唇代替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