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往时京中应是早已白雪茫茫，此番却是久不见雪落，明明已然有了预兆，天空却仍只是阴沉。

自府内宋羽洛暂居处离去后，她踏着百草苑的石路，心里滋味杂陈，望了望一派阴色的天空，忽而想到了思儿

那处坟墓所在沈灵瑜已告于她，她却未曾去过，只怕受不住，此番却想着，无论如何也去看看思儿罢。

风很猛烈，吹于身上好在裹了厚厚冬衣，她紧紧的抓着衣角，长呵了一口气，望着一地的枯草，缓缓走了过去。

裘靴踏着枯死的枝叶，入眼的是一方小小坟墓，也算是得以身埋黄土死后亦有所居，然她却是最不愿见到这一幕，谁的坟墓也好。

手指轻轻搭上碑石，她眼中落下一丝悲戚，想来自己有幸生还，却仍是与人阴阳相隔，更是因了自身之故。

“思儿……”她望着前方，缓缓说到，“我终于来了，你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思儿，自宁王府醒转以来，我让担忧了太多次，可如今，如今我好好的在这儿，你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思儿，我再也回不去了，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便是白芍，可是王府已然诛灭，再也无了元烨踪影，沈元烨……这些，究竟是对是错？什么谋反，什么策划，我都不去想了，明明皇室内一家人，却都在暗自算计，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

唯有生死相拥。脑海中只浮现出这句言语。

自己错了太久了，双眼像是盲目，如今想要一步步走向明镜。

“思儿，很对不起你，确然很对不起你——”她将头轻轻靠在碑石旁，仿佛能听到思儿的声音，轻快的，忧伤的，焦急的……

良久，抬头眼神归于平静。

这次，以后，都不要再伤害他人和自己了。

时日缓缓，沈庭燊却是未有归来，这样，也好，她仍旧是未有勇气。

她坐于亭中斟茶，雾气氤氲，手却是不知因何抖了个不停，正叹了口气欲放下茶盏，却见沈灵瑜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她吓了一大跳，茶盏差些落于地面，缓缓神却见沈灵瑜一双泪眼。

“怎，怎么了？灵瑜，别急。”她急忙扶住沈灵瑜，一丝慌乱爬上心头。

沈灵瑜不住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伏于案上，小声啜泣着。

她被沈灵瑜这番模样慌了手脚，却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一侍女亦匆匆忙忙跑来，险些摔倒，待跑近亭中望见沈灵瑜时却是抚着心口不住叹气。

“她，灵瑜她怎么了？”宋将离急忙看向那侍女，眼里满是疑惑。

那侍女却是未有回答她，只一脸担忧望着沈灵瑜，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望向不住哭泣的沈灵瑜，咬咬牙道，“唉，公主殿下，这，这也不是您的错呀，您别怪奴婢说错了话，可是，明明两个月前你就晓得了那林公子对您——”

“说什么！我不听！”沈灵瑜突然起身，模样使得宋将离与那侍女二人皆是吓了一跳，她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急停住了口，却仍是一派悲戚模样。

“公主殿下——”

“别说了，让，让我和三皇嫂说一会儿。”她扭过头去，不再看向那侍女，抬手拭去眼角水泽。

“是，奴婢，奴婢这就退下。”

侍女惊慌着唯唯诺诺退开，宋将离亦是有些担忧的蹙眉望着沈灵瑜。

“灵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说。”

沈灵瑜闻言却是不语，只呆呆望着前方，良久到，“三皇嫂，有时候好羡慕你啊。”

“羡慕？”宋将离怔了怔，声音轻了下去。

“是啊，”沈灵瑜望向她，“曾一度以为三皇兄是那种不会动情的人，不涉风月，可自从你的出现，我才明白，对他来说什么叫做真正的情。”

“我……”她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更是因了那句话，她跟沈庭燊，他们之间……

但她已然选择了留下，留下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仍然不敢往风月中想，这种事，他们之间，她依旧无法想象。

他们之间，如今仍是一团乱麻。

“这两三个月来，我也时常在想，若是林阳，林阳他也能喜欢上我该多好……”

“什么？”她终是缓过神来，明了沈灵瑜所为何事。

当初，她与沈元烨……

如今那份情感，却似早已淡去。

“灵瑜，你——别急，情感之事——”她有些局促的开口，却发现如何也不会安慰沈灵瑜。

她们之间，像是安慰过来，安慰过去，混在悲戚里。

良久，她叹了口气，同沈灵瑜是同时叹了口气。

“三皇嫂，我想，我还是不会放弃。”

沈灵瑜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如果真的倾慕他，便坚持下去吧，但是他若是一心全然无你，最后，还是——”

笨拙的说着，可是自己在情感上，不仍是一塌糊涂。

“我知道。”沈灵瑜摇了摇头，目光仍旧一派暗淡，终是移向远处。

“嗯。”她握住沈灵瑜的手，欲递上一丝温暖。

“哭了太久了。”沈灵瑜忽而揉揉眼睛，尴尬的笑道，“有些事想不明白，想明白了也越想越糊涂了。”

她握紧了紧，正欲开口却被沈灵瑜打断，声音有些怯怯，“还有，三皇嫂，林阳他会来太子府。”

“什么？”她怔了怔。

“林阳他……冒死违抗圣旨，但是我拼了劲想保护他，还去找了宋太医一道说情，三皇兄那处我没敢去同他说，但我周旋了很久，父王终是把他设于太子府为役，约摸没过多久，他便会来到府上了。”

“嗯。”

沈灵瑜望着她，声音仍是怯怯，“我想来看望他，他会不会，终有一天对我动心呢？”

宋将离启唇正欲开口，却又是被沈灵瑜截住，“又在说没用的话了。”

一片无言，她亦是不知该说什么，此番言语并无甚作用，不如沉默。

情感，情字成谜。

天不再阴沉，放了晴，晴空里一丝日光初照，甚是明朗。

这日她正出百草苑，便撞上太医宋羽洛，相逢甚是尴尬，好在对方并未注意到她，只淡淡于她身边走过。

她往前走着，太子府内所见之人比百草苑确是多了许多，目见她的神情也是许见复杂，她低下头去，忽而忘了此次进太子府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叨扰了，请问——”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问，她转过身去，见一青衫男子略显局促的立于她跟前，望向她的目光一怔，随即不太自然的移开。

“抱歉，请问，太子府流源阁怎么走？”

“……”

太子府内，她亦是不辨东西。

“我初来太子府，亦是不知这流源阁位于何处。”她略有些尴尬的回答到。

“嗯……”青衫男子略显苦恼的皱了皱眉，正欲转身离去，却顿了顿，思索会儿开口道，“在下林阳，敢问姑娘芳名？”

她被他问得愣了一愣，正欲开口，却转而意识到这名氏，林阳。

她抬眸不动声色的细细望了望他，却未有言语，脑海中只有沈灵瑜那日的言语。

林阳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正欲开口，闻她缓神过来略有迟疑的说到：“宋将离。”

“如此，在下先行告辞。”他微微笑了笑，略施一礼后转身离去。

林阳，究竟是如何宁可冒死抗旨，也不愿接受灵瑜？

她摇了摇头，向着百草苑走去。

缓步行于青石板道上，她不知走了多久，似是绕了百草苑一圈，心里在断断续续的思索着些事，那些模糊而久远的记忆。

以前觉得百草苑的风景确实不错，现在想来，不仅是十分受看，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熟悉感，就恍若回到了故乡一般。

踏着石板路，不知不觉已然回到了寝殿周围。

虽有日光，却还是有些微冷意，照于身上只有淡淡感觉，她扯了扯袖襟，闭目像着天空。

便是此般伫立在寝殿前方，风缓缓拂过耳边的发丝，忽而有清清凉凉的东西落于眼睫之上，她略有疑惑，遂睁眼望向天空，空中很是明朗，淡淡的日光下却忽而见着飘雪。

细细的轻雪飘落下来，在日光中微微发亮。

她怔了怔，伸出手来，指尖轻碰上一片飘雪，很快便化为了雪水，冰凉之感顺着指尖传来。

无言，忽而觉得天地间很静。

忽闻一阵轻轻细细的脚步声，她循声望过去，漫天飘雪中有人缓缓走过来，正抬手解下风帽，眸上落了一片轻雪，一双赤眸犹如隐隐绽蕊的红莲。

他驻足于寝殿前方，却是抬头闭目轻呵了口气。

她望着他，怔了片刻，攥着衣角很久局促，良久见他睁开双眼向着寝殿中走来，却是站定，眸中竟有一丝讶然。

四目相对，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只轻轻一句。

“沈庭燊。”

“我在。”

“我……”

“外头冷，进去罢。”他走近，赤眸里却是看不出情绪，令她有一丝恍惚。

他从身侧走过，她却怔怔的立于门口，飘雪忽而淡去，天空里只剩下淡淡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