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进将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的绵雪放在椅子上，没有再理会，转头朝着脸色苍白的陈佟说着：“弟妹，你回家做点吃给妈送来吧。还有，把小雪带回去吧。”

陈佟点点头，“那哥你自己也不要太过伤神了，比较老爷子年纪大了，迟早有这么一天。小雪，来，跟妈回家吧。”说完她拉起绵雪的手。

绵雪突然用力把她一推，陈佟一声惨叫，跌坐在地，她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竟然敢这样对自己，怒吼着：“你这个孩子，我是你妈，你居然敢推我！”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前不久才把秦瑜推倒致死的事情了。

绵雪闻言，惨笑一声：“妈妈？你也知道你是我妈，从小你那样对待我，我都不会对你怎样，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死爷爷？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明明看到是你推的爷爷，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你不配当我妈，你这个杀人凶手！”

是了，为什么她现在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人害死了最爱自己的爷爷。如果不是他，爷爷还会陪着她很久、很久、很久。自己和家人也不会这么痛苦。凭什么她还好好得站在这里？居然还这么假好心！

“啪”“再敢胡说一句，看我不打死你！”陈佟惊慌得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手都打痛了。

看着她似乎要吃了自己一般的眼神，绵雪摸着脸颊，缩了缩脖子垂下脑袋。她，真的好没用。紧紧得握着双拳，强忍着想扇回她一巴掌，想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冲动。她是她的母亲，她能够那么无情，可是她不行。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在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亲友送的白色挽帐，悬于灵堂之上。吹鼓手吹起 唢呐，声声悲伤凄楚催人泪下。

可唯独绵雪没有掉一滴泪，周围一声声的议论也没有让她的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缝。

她就跪在那看着手里的一沓宣纸，有些都已泛黄，有些还是那么崭新。她动作缓慢得一张张放进火盆中，看着纸上的笑脸渐渐化为灰烬。

爷爷，这是你、绵绵和倒霉熊哦

倒霉熊怎么长得比爷爷还帅？那可不行

啊！爷爷，你不要乱改啦，你哪有那么多头发嘛

爷爷，爷爷，你看，我画的小白是不是比动画片里的还可爱

爷爷，你画的这是樱桃小丸子根本不是我嘛

……

她舍不得，这是她和爷爷用尽10年所创造的回忆，只一丝火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爷爷孤身一人在彼岸，她不想他太过孤寂，而她有还有一家人，还有他们的回忆做伴。

翌日凌晨，天才蒙蒙亮，出殡。阴阳先生主持一声“起”，悲壮的唢呐声起，哭声连天。8人抬着棺木起身， “白鹤”和“引魂幡”在前头引路。秦进手里捧着秦瑜的黑白遗照走在前头，秦伟扯起一丈多长的白帐，牵引棺木徐徐前进。棺木周围站立着秦奶奶陈佟和秦悦，两个女人把手搭在棺木边用一种奇特的腔调唱哭着，诉说对秦瑜的哀思。

绵雪独自站在另一侧随着棺木前行，依旧没有一滴眼泪。低下头，一小朵白色小花孤零零得立在路中，它小小的花瓣看起来竟那么脆弱，然而却在寒风中骄傲地挺立着。忽然一片阴影，等绵雪再睁眼，它已被那人踩的支离破碎。

到了秦家墓地，这是一座独立的山，周围的树林看起来阴寂冷僻。几人抬着棺材饶坟三周，然后放在墓前，秦进和秦伟施礼送入墓穴。之后填土起坟冢，丧礼就这样结束。一个人的一生似乎也在这最后一拨土落下时，画上了句号。

绵雪跪坐在已经封好的墓碑前，久久不言语。如今，她是绝无可能再见到了。只消一步就能走进的那个世界是如此贴近又如此的遥远。

曾苒苒心疼得搂着她，“绵绵，你别这样，你哭出来好不好？不要吓我们了。其实，秦爷爷很幸运了不是吗？起码他没有受什么罪就走了……”

这几天来，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凭什么以为爷爷不痛？你凭什么？”声音有些沙哑，却是那样的清冷。曾苒苒看着眼前的绵雪那空洞的眼眸，死一般的寂静，有点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苏然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他明白，此刻的她浑身都是刺，碰不得，随后两人跟在众人身后离开了墓地。

寂静的山头，只有绵雪一个人了。她缓缓向前挪动着，丝毫不在意地面的脏污。斜靠在墓碑上，手指轻轻抚摸着：“爷爷，你走了，你就这样离开绵绵了，哪怕你能多活一秒也好啊……我，是不是很自私？”

秦伟和陈佟没有给她的父爱和母爱，她尽数在秦瑜夫妻身上索取着。而在这朝生暮死之间,他的魂灵抛下她独自遁入了空寂, 她再也感受不到父爱，再也没有了依靠。

日渐西沉，冬季的天黑得是那样快，她紧缩成一团依旧不肯离去，他好想念爷爷，想念他慈爱的笑容，温暖的大手……

“上来。”绵雪抬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宽阔背部，轻轻得趴了上去。

背上一沉，他稳稳得站起身，一步步小心得朝山下迈去，小道旁的树叶“刷刷啦啦”的飘落。

她轻轻侧头靠在他的背上，羽绒服的表面是那么的凉，可是她却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温暖。眼睛一眨，积攒了几天的泪水倾泻而出。哭吧，尽情的哭，然后带着爷爷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

“苏小懒，我饿了”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