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儿闻声回头一看,吓得一阵哆嗦,手中熬药扇火的小扇子滑落在炉火之中,“扑扑”地燃烧起来而不自知。
“大……大哥,你醒了?身体安好?”她情急之下,差点把叫“大淫贼”之名给叫出来了……叶玉儿暗暗给自己吐了吐舌头。
眼前的小丫头,清秀可人,黛眉渐舒,年方十三上下,身穿一袭鹅黄色的宫装长裙,已经初显少女婀娜的身段。
大哥?叶岚剑似有所觉,没理会少女的问话,他快步走到碧绿无波的荷塘边,清净的池水倒映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和上辈子的自己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然而此刻,他心里还是默然长叹:“自己果然还是死了……”
“这人好生无礼!”叶玉儿虽然出身低微,可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胆小怕事之人,在淫庙里什么没见过?
眼前此人虽为余杭一霸,以好色浪荡闻名,但好歹也是名义上的义兄,而且那些个劣迹也是道听途说,尚未亲身经历,叶玉儿自觉也不会忍气吞声被欺负。于是她也不害怕,只是稍作提防,便轻轻走上前,盈盈一福:
“自兄长受伤以来,爹爹娘亲甚是紧张,且唐家之人多次为此事上门问责,造成诸多麻烦,还请兄长念在爹爹辛劳,以后切勿再行此孟浪之事!”
一番说辞义正辞严,关心中隐含指责,端的是落落大方。
淫庙之中,恶尼为了自家姑娘以后得人赏识,硬是对她们下了一番功夫,里面的人谈吐举止,可不比一般大家闺秀差。
叶岚剑闻言不由一愕,敢情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在关心和数落着自己呢,心里不由一暖。他上辈子是个独生子,一直想有个弟弟妹妹,想不到,来到这个世界倒是实现了这个愿望。
看着小丫头强作严肃的小脸,叶岚剑不由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叶玉儿的小脑袋,道:“嗯,大哥晓得了,以后不会再让爹娘和小妹担心,可好?”
“登徒子!”叶玉儿先是一愣,半晌这才心中暗骂。“方才一时不察,居然被他轻薄了自己!”
叶玉儿又羞又急,一把大力拨开叶岚剑的手,气鼓鼓地瞪着叶岚剑。
叶岚剑一愣,暗自好笑,好吧,这是礼制森严的古代呢,即使是自家妹妹,怎么能随便摸人家脑袋呢。于是他打了个呵呵,掩饰自身的尴尬。
叶玉儿也懒得搭理这个好色哥哥,气哼哼地道:“大哥卧床数天,爹娘甚是担心,现在既然醒来,玉儿这就去通知爹娘,好让他们宽心”说完一甩小手就要离开。
“原来她叫玉儿……等……等等”
叶岚剑闻言不由一急,自己这个穿越者刚刚“夺取”了别人的身体,原来的主人相当于间接被自己杀害了,为此,叶岚剑本就有些心虚,而且这“叶岚剑”的前尘往事,生活习惯,亲人名字一概不知,万一露馅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于是他急忙拉住转身欲走的叶玉儿的小手:“玉儿,先别走。”对少女的称呼已然悄悄改了过来。
叶玉儿又羞又恼,用力甩开袭来的“禄山之爪”,心想这好色哥哥真是名不虚传,连自己的义妹也不放过,于是她冷冷道:“兄长请自重!”
叶岚剑暗忖,这下真把小丫头得罪狠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出言道歉的时候,一阵轻佻的交谈之声蓦然传来:“枫哥,我就说这丫就是一坨烂泥,搓圆捏扁都没事,怎么可能就这么挂了。”
“小磊说的不错,不过这小子也是厉害,居然连人榜高手都弄不死他。这才一天不到,居然又能活蹦乱跳,还在这风花雪月。看来,琅邪哥叫我们过来也是多虑了。”
“嘿嘿,若然不是本性如此,这小子屁本事没有,就凭他那家主老爹,给他十个胆子敢去调戏唐雪嫣?”
两人一唱一和,这边兄妹俩闻声望去,只见两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堂而皇之地站在别院门前,或是冷笑,或是嘲讽,正在肆无忌惮地大声交谈。
叶岚剑听得不禁眉头一皱,只是,他‘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情况,一时倒是不好说话。旁边的叶玉儿倒是秀眉一别,有些微愠道:“两位师兄到此所为何事?”
叶岚剑声名如何和自己无关,然而事关义父,叶玉儿心里却不是那么舒服了。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听说叶岚剑昨天居然去调戏那‘绝剑凌仙‘的弟子,被人打成重伤抬回来,我们特意过来关心一下……”
那名被唤作枫哥的男子眼皮子耸拉着,嘴上说着关心,神态却是倨傲无比,没有半分关心之意。然而,他嘴中提起那‘绝剑凌仙‘之时,那骄横跋扈的嘴脸也不免露出敬畏之色。
“绝剑凌仙”何许人?若是以此问起别人,肯定会被嗤笑见识短浅。
那可是天下顶尖势力之一,蜀山仙剑派的内门长老。想她以不到三十之龄,连破几大武道桎梏,晋升圣境七重天,并获得天武阁的认可,赐号“绝剑凌仙”,名列地榜四十八。这可是是未来有机会登顶那传说境界的几个人之一,前途不可限量。
自然,那能得她赏识,收为徒弟的唐雪嫣本身亦非庸才,亦有乃师风范,十四岁炼体九重天巅峰,近日便要去天武阁潜修,一旦突破至凡境,以其资质,人榜定有一席之位。
而叶家家主之子叶岚剑乃是绝脉之体,此生无缘武道,且名声放荡狼藉之名,两人虽有父辈指腹为婚之名,但如今世事更迭,这等废物,又有何德何能配得上那唐雪嫣。
不但其他人有此等看法,连叶家人也自觉,这叶岚剑实在是配不上唐家小姐,那发小姻亲之事实属笑话。
这不,这小子还真把这未婚夫妻之名当一回事,一听得唐雪嫣恰从蜀中归家,便找上门去,在唐家门前被拦下,他依然不觉丢人现眼,还口吐污言秽语,最终被从唐雪嫣于蜀中跟来的追求者打成重伤,昏迷至今。
这时,旁边那名最先开口,说叶岚剑是烂泥的男子嘿然怪笑:
“枫哥,说这么客气干什么,既然这个废物还没死,我们这就回去给琅邪哥报告一番便是,还在这里多说什么。难不成你还看上了这个欢喜庙弄回来的小娘皮不成。”
说罢,男子还不怀好意地瞟了叶玉儿一眼,把后者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时候,即使是叶岚剑也是看不下去了,一步踏出,横亘在两人与叶玉儿之间,沉声喝到:“你们要干什么?”
那男子见状,神色之间倒是有了几分诧异,随即,嘴角一阵狞笑:“嘿,想不到被打个半死之后,胆子见长了啊,敢这么和你磊爷说话?”
说罢,居然走上前来,一把攥起叶岚剑的衣襟,两人身材看似相差不大,但是,在那男子的一抓之下,叶岚剑居然就像小鸡一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拎起来了。
好大的力气,叶岚剑心里不由一惊。叶玉儿虽然也不甚喜欢自己这个哥哥,但是如今人家毕竟是在为自己出头,芳心也是着急万分:
“叶磊你在干什么,快放下大哥,你……你就不怕义父责罚么。”
“滚!”那名叫叶磊的少年一把将上前阻止的叶玉儿推翻在地上,神色狰狞,显然,女孩口中的家主父亲对其并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激起了他一丝凶性。
看到女孩着急无助却又要爬起阻止的情景,叶岚剑仿佛想起了什么,瞳孔陡然紧缩,额上的青筋缓缓蠕动起来。
就在这时候,旁边那‘枫哥‘却是走出来劝阻:
“叶磊,放手吧……你我炼体四重天的修为,欺负一个软脚蟹,说出去还不堕了我们长老一脉的威名么。”
此刻那单手拎着叶岚剑的叶磊,看着叶岚剑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心中不由火气直冒,不过闻言还是有些不甘地将叶岚剑一把扔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我呸,下次这样还要弄你,别以为你有个家主老子就了不起。”放了一句狠话,叶磊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枫哥‘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哂笑一声,也是大步而去,不过快要走出回廊的时候,他还是回头一瞥,语带讥讽:
“小子,人贵有自知之明,要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这次自家人就算了,不然以后你还得被人抬回来。”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刻叶岚剑伫立原地,死死地抓着胸口那随其穿越的太极玉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没有受伤吧?”叶玉儿连忙上前问道。此时,在女孩心中,叶岚剑的形象早在他凛然踏出一步,挡在自己身前之时,就已经在俏然发生改变。
叶岚剑淡淡地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我前些天身受重伤,可能得了些许失魂症,许多旧事不太记得,为免爹娘担心,还请玉儿先告知一二。”
…………
和叶玉儿一番旁敲侧击的交谈之后,叶岚剑对自身情况有一定了解,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副身躯的原主人居然也叫叶岚剑。
此人乃是余杭叶家家主之子,天生绝脉,武道不成,文亦平庸。他终日沉沦于声色犬马,奇技淫巧之中,而且经常纠集一帮城里的纨绔子弟,到处欺男霸女,乃余杭一害。
也多亏其父“南天大侠”叶南天性情义薄云天,而且实力强横,年不到四十,便已开肉身四窍和感官三窍,迈入凡境第七重天。
故而当地豪强虽对叶岚剑深恶痛绝,却也没对他过多难为,普通人更是不敢得罪,导致他性子日益骄横。
听到这,叶岚剑不由暗自苦笑。
他自己干掉了混混,然后被杀穿越过来的,想不到倒是重生成为一个小混混了……
叶岚剑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干咳几下,打断了叶玉儿此刻对自己劣迹喋喋不休的口诛笔伐:“玉儿,过去为兄年少无知,以后定当痛改前非,可我这次身受重伤,据你所知,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说罢,叶岚剑眼中精光一闪:“此刻身在异世,一定得谨慎而行,这次险些丧命之事,怎么也得弄清楚才是。”
叶玉儿心里好生奇怪:“大哥这失魂症忘记太多东西了吧。”
“这个爹爹后来打听过了,听说是和唐家小姐一起在蜀山仙剑派的师兄,那可是十五岁便通过天武阁试炼突破凡境,仙剑派这一代最为耀眼的内门弟子之一,人榜第三十二名的‘无相剑’李沧澜哦。”
说到年轻一辈的高手,虽然那是打伤自己哥哥的罪魁祸首,但叶玉儿声音还是忍不住高昂起来。
蜀山仙剑派!
终于听到一些熟悉的事,叶岚剑忍住心里的激动,继续打听:“这仙剑派是什么组织?这天武阁,凡境,人榜等又是何物?”
“………这,得无知到什么程度?”叶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而细细地解释下去……
片刻,从叶玉儿的只言片语中,叶岚剑也是逐步获悉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武道至上的世界!若不想任人凌*辱,失去至亲,就必须提升实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我不能再如此窝囊地生存!”
这一念头的出现仿佛是叶岚剑自身所想,又好像原来的那纨绔公子发自心底的不甘。这一刻,叶玉儿只觉得眼前的大哥气质顿时一变,神情变的凌厉而坚定,就像……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事,此时发生在叶岚剑身上的,是一种心境上的升华,甚至可以说,融合了两世灵魂的叶岚剑即使从未练武,现在的意志力就不比凡境武者差多少!
叶玉儿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可内里心如细发,她觉得在这一刻,便宜大哥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势令自己都不自觉有些心悸。
凛然的气势一闪而过,前世那颗久经社会磨练的心早已学会了怎样隐藏自己的想法,收敛自己的气势。
转瞬间,叶岚剑的微笑再次浮现于脸上:
“天色已晚,我伤重初愈,精神还不是太好,玉儿为我熬了大半天的药,也该累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醒了之事明天再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操劳了一天家事,晚上又为我这担心。”
说完,他摆了摆手,便再次回头往房内走去。
“什……什么嘛,这是赶我走呢?”
叶玉儿气的一跺小蛮靴,莫名有种被摒弃的感觉,只见她柳腰一扭,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叶岚剑住的东院。
“哥哥醒了,总得先告诉爹娘……”
……..
夜幕降临,此刻,一对与叶岚剑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女伫立在庭院之中,若有叶家子弟在此,便能认出,两人正是余杭叶家家主,叶南天和其妻子陈思语。
两人凝望着屋里熟睡在床,气息悠长的儿子,那一向巾帼不让须眉的陈思语再次痛哭失声,既是欣喜,也是悔恨。
叶南天看到爱妻伤心,不禁心疼起来,打趣道:
“好了,不哭,玉儿方才不是说,剑儿已经苏醒过来了么,我观其气息,估计是过于疲惫又熟睡过去罢了,以前那豪气干云的‘蜀中飞燕’陈二娘去哪了?”
夫妻俩都是内家高手,从儿子的呼吸便可分辨出,他的伤势已经好转,不复昨日那种生机几乎断绝的迹象。
听到丈夫提到自己以前的称号,脸上痛苦懊恼之色更甚:“别说了,要不是当时我任性妄为,不听你的劝告私自跑出去被重伤,剑儿就不会……就不会如此。”
叶南天闻言,也是默然不语。儿子的绝脉之体,皆因在母体时便遭受重创。其后患之大,无法练武只是其次,长期的经脉堵塞不通,如此不用多久,他便会经脉萎缩而死。
天南三星观的长老莫萧雨道长也曾表示,即使祖师扁鹊再世,施展太乙九针合一之法,康复也不过只是五五之数,而他自己更是回天乏术。
除非有西域密宗的“龙象易筋丸”之类的洗筋伐髓的圣药,或者习得那莲台寺至高武学之一的“易筋经”,否则叶岚剑活不过二十。
也是因此,无论儿子在外面怎么荒唐,夫妻俩都没有责骂,也许是因为内疚,又或许只是单纯想让他在余下的日子里活的好一些罢了……
叶天南看着重伤卧床的儿子和伤痛欲绝的爱妻,他狠一咬牙:“思语莫哭,六年内,我必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找到洗筋伐髓的圣药来为剑儿续命,去他狗屁的义薄云天,我救人无数,若是救不了自家儿子,还做这狗屁大侠何用”
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也是一个武者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