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嫱的声音首先传来,“表哥,你与她真的没有可能了吗?虽然当初是她让你失去八尾被赶下青丘的。”
慕江邻的声音漠然地传来,“是的,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听到这里,胡狸的心像被只手捏紧了。
接着,慕江邻又说话了,“如今,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胡狸背靠在墙上支撑着身体,她很冷。
女嫱又问,“表哥,那你愿意娶我吗?虽然现在这么说对她很不公平,但我们俩在她之前就在一起了啊。”
慕江邻的话,再一次将胡狸打入了深渊,他说,“是的,我愿意……”
……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慕江邻的话已经很明白。
就算自己不是那个狸猫又能怎样,他始终都在怨着自己。
所有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他报复的工具。
原来,自己在这世上的执念,也是“情”字——爱情、亲情、友情……
陶塘的执念是只亲情。如果自己也是鬼魅的话,一定也是这么执着留在人间的,而且怨念一定更深吧。
慕江邻,你真是个恶毒到极至的男人!找到别人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来上一击!
胡狸觉得,自己已经体无完肤,这种折磨比杀死她还痛苦!
好的,慕江邻,你胜利了!我高举着白旗向你致敬!
拖动着麻木的脚,努力地迫使自己离开屈辱的地方。
现在的这一刻,不光是手脚麻木了,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好深刻的感觉。
陶塘在拐角,冷眼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胡狸见到了她,抽动麻木的嘴角,想笑一个,但脸部就像失血过多,连知觉也一并失去了。
陶塘的表情像是嘲笑,又像是同情,“你的世界坍塌了。”
这句话,是陈述更是总结,对这一切事情发生后冷眼得出的总结。
胡狸点点头,“是的,它坍塌了,消失了,离我而去了。”
“那你会和我一样,心中有执念吗?”
“会。现在虽然我很难过,心中有很大的怨念。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还是会继续去努力寻找新希望。”胡狸说到这儿,觉得又充满了勇气。
陶塘神色莫辨地看着她,“这么说来,你对慕江邻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胡狸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是很痛,但我相信自己会走出阴影的。”
陶塘默默,低声道,“这就是实体与虚无的区别吗?即使被打倒了,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是能从头再来?”
胡狸拍拍她的头,“大家都是这样的啊,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啊。”
“你很有勇气,但我们没有耐心了。”
陶塘的声音里,突然掺杂了男声,和并着她的童音,说不出的古怪。
胡狸惊讶问,“塘塘,你怎么啦?!”
那个惨杂童音的男声道,“陶塘早在你们离去时,就被我的傀儡术附身啦!哈哈哈哈!”
狂妄笑着的男声中,胡狸听出了他是谁。
傀儡师无面男!!
被这古怪的声音惊扰,房门打开了,女嫱探出头来看情况。
另一端,走廊里,也出现了慕江邻的身影。
但,遗憾的是,胡狸背对着他们。
陶塘发现了,或者说,是她身体里的傀儡师发现了。
她飞快地抓住了胡狸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水晶小球,在慕江邻扑上来前,将水晶球捏碎了。
经过了一个黑黑的长洞后,胡狸与陶塘落入了一个阴暗的房间。
狭窄,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
陶塘的身后,渐渐显形出了一个穿斗篷的男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这个叫无面男的傀儡师,他隐约有了些眉目,不再是黑黑的雾一团了。
傀儡师出现后,赞许地轻拍了下陶塘的头,“真是个听话的小孩。”
胡狸急问道,“塘塘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傀儡师虽然笑着,但依然寒意逼人,“她心中的执念,当然,还有你们对她的所作所为,这些都是她愿意成为我的傀儡人的原因。”
胡狸咬牙,“你卑鄙!你怎么能利用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傀儡师很开心,似乎觉得‘卑鄙’两个字是对他的赞扬。
“卑鄙?我只是为了达成你们的心愿而已。如陶塘,我许诺给她,只要带回了你,她就可以拥有实体,为了这个愿望,她很是挣扎呢。”
胡狸猛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陶塘与她,这么多日夜在一起,怎么可能为了那虚无的许诺而出卖自己?
“你在说慌!”胡狸大声道,回声响起,陶塘似乎也被惊醒过来。
“说慌?多么高贵的品质啊,我还没有拥有过呢。”傀儡师啧啧道,“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问她啊,就让她敞开胸怀,告诉你她最深最阴暗的愿望吧。”
傀儡师哈哈笑着,转眼消失不见了。
小房间里只剩下陶塘与胡狸两人。
胡狸蹲下身来,轻柔地问陶塘,“告诉娘亲,那个坏人说的话都是假的好吗?我们的塘塘是这么的乖巧懂事啊,怎么可能有什么阴暗的愿望呢?”
陶塘低头不语。
胡狸继续道,“我们的塘塘还是个小孩子,她再怎么早慧,也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做错了事,只要肯承认错误,大人们都会原谅她的。”
陶塘抬起头,看着胡狸,眼睛里有了丝泪水。
胡狸捧着她的小脸道,“看,我们的塘塘是多么善良,她可以原谅柳叔,所以,她也一定能原谅娘亲的。”
陶塘的泪流了出来,“胡狸……对不起!”
胡狸擦去她的眼泪,安慰道,“陶塘,告诉娘亲,那天这个无面男傀儡师对你干了什么?”
陶塘伸出手,缓缓解开了衣服。
胸前,那块安放花姑内丹的地方,早已腐浊一片。
胡狸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塘塘,你这是怎么啦!”
陶塘似乎早已见惯不怪了,她漠然道,“其实,这内丹,从我们到无怒城之后就开始腐浊我的身体了,不,应该说是这具陶器。”
见胡狸惊得没有说话,陶塘继续说道,“这内丹在我里面,它似乎也有神识,它总是不停地跟我说话。它说,我已经被你们抛弃了,你们俩个人在一起了,就不会再要我这个拖油瓶了。”
她顿了顿接着往下讲,“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去相信它,可是那个傀儡师说了,只要把你带回到这里,我就可以有一具实体,一具真真正正的身体,可以长高、可以吃饭、可以睡觉、甚至可以像你一样找到自己的真爱。”
陶塘看了看胡狸,自嘲道,“我是不是很傻,但我真的很想很想,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只要把你带到这儿,就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你说,我会不会同意?而且,你看,这具陶器已经不能用了。”
说完,她向胡狸继续展示她的身体,腐浊的地方,深达内腑。“成为他的傀儡人,他可以透过我看到你们,但却不操纵我的神识,我的确很挣扎。他说,如果现实不如他预测的那样,他可以离开我的身体,但如果真的被他言中,我也可以自由选择。”
胡狸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觉得与其被我与慕江邻抛弃,不如选择对你更有利的方式对吗?可是,你为什么选择在我最痛苦最消沉的时候把我带来?!”
陶塘低沉的声音传来,“胡狸,对不起,我在嫉妒,我嫉妒你为什么一直被挫折压不倒,才被打击的趴下,就马上又站起来了。为什么我不可以,所以……对不起,我的心理是不是真的很阴暗?”
“可是陶塘,”胡狸很心痛,这么乖巧的小孩,怎么会被心魔给钻了空子,可见自己对她这一久以来,真的是太过漠视了。“我的确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忘却了你也需要我,需要着我的爱护,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见陶塘低垂着头,胡狸继续说,“所以,我不怪你,如果是我,也会这么极端的,但你想过吗,你把我带到这儿,傀儡师就真能如你所愿给你一具活生生的躯体吗?”
抱住这个倔强的小孩,“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关心。你曾说过,你在这个世上的执念是亲人。而今天我才发现,我的执念更可怕、更多,我想要的是亲人、爱人、友人等等……你说我为什么打不倒,其实我当时想的是:爱人失去了,但我还有你——你就是我的亲人啊!”
陶塘终于用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回抱住了胡狸,“对不起胡狸,对不起胡狸!”
她只能反复重复着两句话。
胡狸拍拍她的背,“没关系的,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陶塘用手背抹抹眼泪,“其实,胡狸,今天我把你带来时,你背对着慕江邻的房门。你没有看到,他刚刚是从走廊那里出来的,也就是说房间里只有那个有狐族的女嫱一个人。”
胡狸拍着陶塘的手僵硬住了,“你说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那个有狐的女嫱骗我?!该死的!她用的是什么东西,害我还以为慕江邻在房间里跟她讲话。”嘴巴上正在骂着,心里却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