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四人聚在客栈大厅,围着一张方桌坐下,桌上早有客栈为他们准备的精点早餐,包子糕点烧饼油条豆浆稀饭,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沈若冰来者不拒,正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食物,姜凌宇和刘景辉二人见那用毒的高手毫无顾忌,料想食物没毒,也正各自取用着。
虽然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唐心妍似乎还是显得有些疲惫,白净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黑眼圈,让人觉得有些我见犹怜,几人都知道直到现在她还在担心自己的小师妹,大家索性匆匆吃了几口,让店家将糕点装好,陆续走出了客栈。
不远处的墙角旁,坐着两个不起眼的爷孙俩,只叫了一些稀饭,外加几只包子,却谁也没有去吃桌上的早餐,老者看着唐心妍一行人,眼中早已放出了异样的光彩:“紫衣飞凤唐心妍,追心夺魄沈若冰,惊天玄剑姜凌宇,火云赤龙刘景辉,好极了,都是近来人气高涨的江湖新秀,看来这次把握甚大。”
老者口中喃喃自语,神情兴奋非常,全然忘了身边表情有些惊喜的苏籽静,看见这四人在一起,苏籽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另两人先不必说,单是唐心妍和沈若冰,就足以令所有对手胆寒。
目送着那四人出去,苏籽静长舒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古灵精怪,眨了眨眼睛问道:“他们都有马匹代步,我们在后面,怎么替他们安排食宿呢?”
老者大口啃着手中的包子,朗声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早已安排同门先行,打点一切了。”
苏籽静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此次昆仑之行,虽说是有些受制于人,通过她实际操控住唐心妍一行,自己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唐心妍对自己真如亲姐妹一般看待,甚至远比亲姐妹还要上心,忧的是万一有一天自己身份揭穿,她还会不会原谅自己。
在这夹杂着欢乐和担忧的复杂心境中,苏籽静吃了两个包子,跟着那黑袍男子步出客栈,踏上前往西域昆仑派的山路上。
连日的暴雨让唐心妍一行无法登船渡过黄河继续北上,几人滞留在西北名塞凤翔府的福来客栈之中,唐心妍看着窗外屋檐上连成线的水珠,听着天边阵阵闷雷声,心中万分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暴雨已经使得黄河水上涨了两尺有余,风高浪急,此时行船是十分危险的,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即使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有哪个船家敢冒险渡河的。
刘景辉倒是闲不住,几天来已经将凤翔府大大小小的名胜古迹逛了个遍,却还是意犹未尽,午膳刚刚用过,便拉着几人去东郊饮凤池喝西凤酒,众人拗不过,只好陪着出门。
一行人打着油纸伞走在凤翔古街之上,如豆的雨点打在伞上发出沙沙声响,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街之中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两旁的店铺中有几个脑袋探出来,看着这几个又不似赶路,却在大雨中逛街的古怪年轻人。
不远处的店铺门前围着一群人,有些人打着伞,有些人穿着蓑衣,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对于这种事情,唐心妍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无奈刘景辉天生是个管闲事的人,眼见他穿过人群挤了进去,大家只好站在街角等他出来。
唐心妍往人群中无意一瞥,看见一个和尚,没有打伞,也没有雨具,在雨中显得特别突兀,不禁眯起眼又一看,这一看让她吃惊不小,喃喃道了句:“厉害。”
沈若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面上也是一变:“果真厉害。”
原来那和尚虽没有打伞,雨点直接从他的头顶淋下来,却在碰到他衣服的瞬间炸开,化成一股水汽向四周散去,是以他的僧袍只是被雨淋得有些变了色,若是普通人在如此大的雨中,早已成落汤鸡了。
姜凌宇听见他们的对话,也看见了那个怪和尚:“这和尚不简单,应该是练过先天罡气之类的武功。”
三人也挤入了人群,站在刘景辉身边,人群围着的是一个身穿锦衣绸缎的公子哥和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公子哥出银五十两,两人立了契约,葬了父亲之后,女子却要反悔,两人正拉扯着去见官,被这怪和尚拦下。
无论公子哥说多少难听的话,和尚总是笑笑,接一句:“阿弥陀佛,请施主放过这位姑娘。”
在和尚的软磨硬泡中,那公子哥终于被逼急了,抄起衣袖对着和尚面门,拳头已经挥了过去。刘景辉一个闪身拦在二人中间,公子哥的拳头被他的右手握住,怎么使力,再无法向前,想要后撤,居然也拔不出手来。
刘景辉呵呵笑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
公子哥抬头一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和尚搅局还不算,居然又多了个乞丐,回头冲人群喊道:“全瞎啦?还不来帮忙?”
果然,从公子哥身后闪出七、八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个个凶神恶煞,围住了两人便要动手,只觉身后白影掠过,那七、八个人保持着揍人的动作站在瓢泼大雨中,想动也动不了,眼中充满了疑惑,终于有见过世面的,知道有高手点了自己穴道,几人面面相视竟不敢开口骂人。
公子哥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目光环扫人群,围观的人看见有人要动手,生怕殃及池鱼,早已退出了几步远,身边站着的只有一位貌若天仙却神情冷漠的女子,一位身着蓝衫邋里邋遢的男子,一位手持长剑风流倜傥的少侠,以及那个仍然抓着他拳头不放的乞丐。
公子哥心道不妙,面上已经有了怯意:“诸位莫要多管闲事,我买这位姑娘,有理有据,就算见了皇帝老儿,我也不怕。”
“你用多少银子买她?”
“五十两。”
姜凌宇笑道:“一百两换你手上的契约,够么?”言毕也不等他答复,拍开了几个家丁的穴道,“去福来客栈取银子,就说是唐心妍姑娘让来拿的,拿到之后到此处来,换公子的契约书。”
那家丁看他家公子给他的一个眼神,飞也似地跑了,旁边的和尚打了一个佛偈:“阿弥陀佛,几位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
姜凌宇回礼道:“小师傅客气了,看小师傅内力不凡,不知师承何派啊?”
和尚也真老实,想也不想便回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小僧自幼在少林寺出家,十几年来也只有些须心得而已,如今得师傅恩准,下山见识见识,增加点江湖阅历。”
四人闻言皆是一阵惊愕,要知道少林弟子能够下山走动,必须是只身一人闯过那十八铜人阵才行,看那和尚年纪轻轻,只怕与自己这几人相差不到哪里,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怎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刘景辉早已放开了那公子哥的手,对那和尚道:“如此说来小师傅应该也是闲着无事,不如和我们同行,去那昆仑派见识一番,如何?”
和尚沉思了片刻,笑道:“小僧仰慕昆仑派功夫已久,只不过不知各位为何要去昆仑派?”
刘景辉笑笑:“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看着和尚吃惊的表情,姜凌宇将苏籽静被捉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和尚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果方便的话,小僧倒愿意与诸位同行。”
说话间,那家丁已经折回,手中果然多了一张银票,公子哥眼见不但没有亏本,还多了五十两,再加上那几位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恐怕是自己,此刻接过银票,早已闪进了雨中,一个招呼也没有打。
几人又将身上的银子赠与那位姑娘,一路说笑着往客栈走去。
一旁的巷口里,又是那一老一少,老的看着渐渐消失在雨中的五人,口中喃喃自语:“姜凌宇这臭小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道貌岸然,一路上不知花了老子多少银子。”
苏籽静笑道:“莫忘了,姜少侠又帮你请到一位高手助阵,你应该感谢他才是。”
黑袍男子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他们若真能替昆仑派解决了那件事情,我因为举荐有功,在派中地位必然有所提升,到时候我们的计划便又多了几分成功的把握。”
苏籽静神色稍变,并没有答话,直到再见不到那五人的身影,两人才退出了巷子。
雨后的昆仑山碧空如洗,因为山路崎岖,几人将马寄在驿站,徒步向山腰进发,眼见四周重峦叠嶂,山峰一座连着一座,不少的山头还积着皑皑白雪,几只苍鹰在不远的山腰处盘旋,找准猎物猛地俯冲下来,又旋即飞上天空消失在白云深处。
这被称为天下山川龙脉之祖的昆仑山脉,果然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五人拐过两个山道,遥望见远处山涧之中的昆仑派山门大开,几位身穿玄黄道袍的老者,老远就迎了出来:“昆仑派璇玑子恭迎几位少侠大驾光临。”
唐心妍冷哼了一声:“掌门客气了,请将舍妹交还,小女子感激不尽。”
璇玑子笑道:“唐女侠稍等片刻,令妹马上就会与女侠相见。”
几人惊愕地愣在当场,沈若冰拱手笑道:“如此说来,掌门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有些乏味,拿我们小辈逗趣,也别有一番乐趣啊。”
沈若冰这招笑里藏刀的确厉害,昆仑派几位道长的脸上都有了恼羞成怒的神色,只是那璇玑子并不为所动,依旧笑道:“实不相瞒,这次鄙派如此大费周章请各位来,的确是有件事需要各位少侠的帮忙。”
那法名艾安的和尚躬身行了一辑佛礼:“掌门但说无妨,只要小僧等力所能及,必定责无旁贷。”
话说的如此满,众人也不好反驳,刘景辉靠在姜凌宇耳畔,轻声念叨了一句:“这和尚还真是不嫌自己事多。”
姜凌宇笑笑没有回话,只听得璇玑子说道:“无量寿佛,各位侠义心肠,贫道感激不尽,此地东南五十里处便是敦煌莫高窟,那窟中有一座迦叶寺,寺中有座五行塔,是我派祖师爷广成子羽化之地。”
璇玑子简单扼要地述说了经过,原来那五行塔是广成子年轻时所建,其中布满机关陷阱,广成子将毕生所学藏在塔中,自己时日无多时,更将自己锁在其中避谷,进而坐化。
姜凌宇道:“掌门是想让我们去开启那五行塔,将贵派祖师遗物取出?”
“无量寿佛,正是如此。”
刘景辉道:“这便怪了,昆仑派怎么说也是十大门派之一,这众多弟子之中竟没有能开启那五行塔的?”
璇玑子道:“凡事讲究个‘缘’字,众弟子与塔无缘,自然是无法开启。”
艾安道:“既是无缘,掌门又何必强求?”
璇玑子道:“只因师祖托梦,五行塔开启之日不久将至,贫道才如此执着,还请几位助我派一臂之力,贫道感激不尽。”
正在此时,苏籽静从大殿内跑了出来,唐心妍看见妹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面上有了笑容:“你这丫头一路上没吃苦吧。”
苏籽静笑道:“没有,一路上的风味小吃倒是吃了不少。”看了看身旁的道士,“看在这些牛鼻子管吃管住的份上,姐姐你就帮帮他们吧。”
唐心妍转头看了看同伴:“几位意下如何?”
沈若冰道:“我确是很想看看那广成子的机关消息有什么过人之处。”
姜凌宇道:“见识见识也无妨。”
刘景辉道:“大老远来的,这样就回去岂不无聊?”
艾安没有说话,只是冲唐心妍点了点头。
唐心妍莞尔一笑,对璇玑子道:“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