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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门将女 15、荣华不敌素纸鸢

扶鸾宫里烛辉明艳,全然无外面的清冷之意,我知姑姑是不喜黑暗的,晚上睡寝之时必要燃着长明灯方可安睡。

这扶鸾宫我曾住过不下数百日,如今再站在这里却忽然觉得陌生,连着凤鸾椅上的人也一同陌生起来。

姑姑方下宴席,还未更衣,一身凤袍金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淡抿着茶,偌大的扶鸾宫寂静无声。

半晌,茶盏放回桌上,那细微的声响竟令我身旁胆小些的宫女浑身哆嗦。

是了,我怎会忘记眼前的女子除了是那个疼我宠我的姑姑,亦是这后宫之主,若无令人敬畏的手段,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攀上凤位?

“清尘,你可知错?”

姑姑淡淡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清尘辜负姑姑厚望,请姑姑责罚。”

“责罚?”姑姑冷笑一声,猛一甩袖,手旁的青瓷杯摔在我面前瓷片四溅,姑姑的喝斥声响在耳旁,那般冷厉的声音宛若三尺寒剑,直插入心底,“你们两兄妹倒真是我的好侄儿好侄女啊!一个忤逆我意,请命去了边关,一个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本宫赐婚,你们日后还要如何?莫非要本宫对你们言听计从不成?!”

从小到大,我甚少见姑姑动怒,更未曾见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想来今夜之事姑姑必定谋划已久,费了不少心血,却因我功败垂成……

我垂首敛目,不敢多言,只道:“姑姑莫要气坏了身子,此事是清尘的错。”

“你的错?”姑姑猛地站起身,冷冷道,“你既知道这是错,再有下次恐怕还是会照犯不误!”

我默然无声。

偌大的扶鸾宫一时寂静得令人窒息,过了许久,姑姑缓步踏下玉阶,停在我面前,声音里的怒意已褪去不少。

“清尘,本宫自小看着你长大,对你的脾性是再熟悉不过,你不愿卷进这权势纠纷,不愿嫁自己不爱之人,这本无可厚非,可是你姓顾,”姑姑忽然挑起我的下巴,逼得我望着她,那双凤眸里一抹狠绝毒辣毫不遮掩,“不要忘记这个姓氏所承载的荣华尊贵,这份尊贵,必须延续下去!我们身为女子不能带兵打仗,除去联姻以求得巩固之外,别无他法!”

我忽然有些难过,望着姑姑道:“顾家已经尊荣无双了,姑姑您居于凤位,还有何所求?”

“尊荣无双?”姑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出声,“尊荣无双?这样的尊荣能维持多久?说不定明日,我便会被打入冷宫,说不定太子登基之后,我们顾家九族尽灭…这其中有多少不确定?你可曾想过?生杀大权皆在别人手里,我们始终求不来安稳,唯有步步为营!”

姑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嘲讽和凄凉。

我黯淡了神色,望着姑姑身后的长明灯,那样晕黄柔软的灯光此刻望来却有些刺目,是经历怎样的不安和恐惧,才会在夜里亮着灯才能入睡?这后宫里,权势中,又有多少机关算尽?

打开殿门走出去时,忽而有冰凉的柔软落在脖颈处,我抬起头,原来是落雪了,我想起我出生那夜也曾落过雪,却是扯絮蹉跎般的大雪,不似这般小家子气。

走出几步,我望见一人白衣乌发立于雪中,深邃如夜的黑眸静静望着我,似是等候了多时。

我犹豫了会儿,终还是走上前。

“你怎么在这?”

出口的声音却意外的带了几分涩涩的哭腔。

他并未在意,只伸手接了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才淡淡道:“被锁得太久,如今得了自由,自然是要多走走看看。”

他语气平淡,说的那般自然,我却听得莫名有些压抑,却一时口拙,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似是毫不在意,负手身后,望着我道:“不知郡主要去哪里,沈夙闲来无事,也可相伴一程…”他略略一顿,而后微笑道,“也算报答郡主为我许愿一事。”

我哑然失笑,是了,看来我的愿望倒是当真灵验的。

前方青砖铺陈路面延伸着向前似乎看不到尽头,离了翮清宫,这偌大的皇宫,我又能往何处去?

我盖去眼底丝丝怅惘,强撑起笑意道:“不必了,我……”

“郡主若不嫌弃,”他淡淡截断我后面的话,“不如来翮清宫坐坐。”。

我一愣,而后莞尔点头:“也好。”

去翮清宫的路上途经浣衣阁,我忽然想起了一人,伸手拉了沈夙一把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略微诧异,却也并不多问,只微笑点头:“好。”

现在还未到歇夜的时辰,浣衣阁里穿着粗布麻衣浣洗的宫人来往穿梭,一派忙碌景象,瞧见我们,不知身份,但看衣着也大概能猜道是显贵,于是经过身前的宫人皆恭敬行礼。

我拉住一人问道:“这里可有个孩子叫年平安的?”

“您是说平安?”那宫人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似的。

我肯定的道:“是的,年平安。”

她这才确信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底流露出钦羡之意:“不曾想那孩子还认识您这样的贵人。”

“他在这儿吗?”

“在呢,在里间帮着刘婶浣衣呢,自从他娘死了以后,他便成日的待在这浣衣阁,由我们这些老朽轮流照顾着。”

“他娘…过世了?”

忽的想起那日,那孩子那般自豪得意的与我说:‘我娘亲洗的衣服可干净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

那宫人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命苦啊,刚生下来就没了爹,几个月前她娘打水的时候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留下他孤身一个人,甚是可怜啊。”

我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抬眼瞧着眼前数间简陋的房间,问清了刘婶的位置,迈步便走,沈夙跟在身后,到了房前并不进去,只道:“我在这等着便好。”

我知他的用意,这浣衣阁里间并不高,我进去倒是正好,他需弯身才能进来,况且浣衣阁里皆是女子,自然是男女有别,于是对他略一点头,便提了裙摆进去。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妇坐在矮凳上浣衣,身旁身量未足的孩子举着油灯替她照亮,口里道:“刘婶婶,这是婂正宫那位流姐姐的衣服,她脾气坏着呢,您可得当心点洗,莫要让她有毛病挑。”

那老妇笑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机灵懂事着呢。”

“平安…”我轻轻唤道。

平安转过头来,与记忆力那小孩的模样堪堪重合,圆滚滚的模样一如当年,只是长高了些,不似当年般稚气了。

他望着我,呆愣了会儿,而后欣喜的惊叫道:“你是顾姐姐!”

我上前捏了捏他的脸,微笑道:“小东西记性不错。”

他身旁的老妇并不知我身份,只瞧着我这一身甚是金贵,慌忙跪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低着头,一副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伸手扶她起来:“不必如此害怕,我与平安是熟识的。”

“是,小的刘氏,见…见过贵人。”

刘婶低着头连连应声,却不敢多看我。

我无奈的摇头笑道:“不是什么贵人,我姓顾,刘婶叫我顾姑娘便好。”

“顾姑娘?”她困惑的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神里有些浑浊,“小的听闻景阳郡主也是姓顾……”

我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的微笑道:“刘婶多虑了,我只是平安的朋友。”

言罢,我看了眼平安,将头上贵重的金钗细钿银篦悉数取下来塞进刘婶手里,任由一把乌发宛如瀑布般倾斜在脑后。

“刘婶,这些东西倒是值些银子,平安就拜托您多照顾着了。”

刘婶何曾见过这些,忙不迭的又要跪下,我拦下她道:“刘婶,您这样我可是会折寿的。”

刘婶又是再三道谢,屋外有人唤她,她告了身,便出了里间。

我拉着平安往外走,方踏出里间便看见沈夙负手立在门前,面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望着平安道:“好久不见。”

平安认真的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实在忆不起眼前此人,于是抬头向我求救。

我莞尔道:“你可记得那日那戴了鬼脸面具的怪人?”

平安思索一番,点点头。

我微笑着伸手指了指沈夙:“便是他了。”

平安有了印象,也不是怕生的人,咧开嘴冲沈夙笑得很是灿烂:“好久不见,鬼脸哥哥。”

这样的称呼听得我不由发笑,沈夙倒是淡然,微笑问道:“你的风筝后来可是取下来了?”

平安点点头,回身望着我:“多亏了顾姐姐呢,”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可惜那风筝现在找不着了,若是娘亲在还可以再做……”

“平安,”我忽然抬高了声音,有些生硬的撤开一抹笑,对他道,“我们,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我一向是口拙之人,对于一个忆起丧母之痛的孩子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嘴笨的转移话题。

平安毕竟是孩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望着我两眼放光:“真的?”

“嗯。”我笑着点头,望着眼前落下的雪却有些没底,这样的天气…能放起来吗?

“可以,”沈夙忽然开口,我一愣,下意识转头望他,却见他望着落雪的天,淡淡道,“将筝面做大些,拉竹枝的绳子用细线多缠几匝便好…”他顿了顿,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微微笑了笑,“郡主是放风筝的好手,这样的天气应该难不倒你吧。”

我只觉得他那笑容里意味太深,没缘由得一阵心虚,不敢看他,只拉着平安往外走。

“那我们现在去找风筝。”

沈夙所言不差,虽然下了小雪,所幸天公作美北风尤甚,我们挑了处少有人来的僻静地放风筝。

虽然刮在身上凉意刺骨,但放起风筝时,望着平安在身旁欢喜雀跃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寒意只当感受不到,沈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我回头望他,他脸上笑容清浅,明明是温和的模样却自带着一股淡漠疏离,轻细的雪悠悠飘落,我忽而油生出与他隔了千山万水的错觉…

沈夙却忽然走近几步对我道:“我去取些东西。”

言罢,也不等我回答,转身离开了,我不禁哑然,忽而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向我请示的人太多,倒是少有人如这般只是单纯的告知我一声。

待将风筝放好,我便将它交到平安手里,平安也是自小便开始放风筝,很快便上手了。

我轻搓着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望着正放得兴起的平安,担心他着凉,便思虑着回一趟浣衣阁替他取件衣服来,方有了打算,忽然肩上一沉,一件粗布外衣落在身上,我略略诧异的抬眼,却看见沈夙清逸出尘的面容。

他道:“我去浣衣阁取了平安的衣服,又向刘婶借了一件,虽粗糙了些,挡风寒却是够的,郡主若是嫌弃,也只好派人另取了。”

说完,他缓步上前将衣服递与平安,一面接过他手里的风筝轴替他拉着线,待平安穿上衣服,又将线轴交还给他。

我拉了拉肩上的衣服,指尖的触感很是粗糙磨手,却觉得暖和了不少,我静静望着沈夙修长的身影,淡淡露出一抹笑意,挡风寒,倒真是足够了。

平安有些埋怨的声音传来。

“沈哥哥你可是不会放风筝,才接过去一会儿,这风筝就掉下来不少。”

我失笑,沈夙那人,大概从未放过风筝吧,脑海里忽然便响起他懒懒的声音‘被锁得太久,如今得了自由,自然是要多走走看看’,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褪去,再望向沈夙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了几分伤感,他只静默的望着那被平安高高拉起的风筝,半晌,我听见他的声音缓缓传来,清凉如那落下的雪花,带着丝丝凉意,不如骨,却渗人心肺。

“平安,你可知道,有的时候飞得太高,并不见得就能飞得长久。”

平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忙着照顾手里的风筝线,有模有样的放收。

沈夙走近立于我身侧,我望了眼他清俊的侧脸,而后将目光放在平安身上,他时而因风筝高飞喜得大笑,时而又因风筝落下担忧出声,此外便再无言语,亦是难得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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