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瑶和了无大师来到内室,看得出来,这里一定是了无大师日常打坐修禅的静室,室内的装饰和外面差不多,只以简洁素净为主,所不同的是,静室四周全是书架,架上摆满了书籍,令秦玉瑶感到惊讶的是,书籍里除了佛经之外竟然还有大量的杂书,从《周易》到《诗经》可谓无所不有,包罗万象。
了无大师见秦玉瑶一脸讶色,笑道:“开卷有益,老衲虽身在佛门,却并不以为世上书籍唯佛经而矣,在老衲看来,万物存在皆有定理。”
秦玉瑶点点头,这句话她倒是颇为赞同,想不到这位了无大师不但是个佛学家,还是个知识渊博的智者。这下秦玉瑶倒很想知道他单独要自己到这内室到底是所为何事了。
可是过了老半天,了无大师却不说话,只是双目微闭,手捻佛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秦玉瑶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大师有什么话要对小女子说么?”
了无大师睁开双目,看了秦玉瑶一眼,却道:“女施主可否伸出右掌让老衲看看?”
秦玉瑶笑道:“大师难道是要为我看手相不成?”说着,仍是伸出了右掌。
了无大师低头仔细看了半天,面上现出困惑之色。秦玉瑶开玩笑地道:“大师莫不是看出我近日有什么灾难不成?”
了无大师沉吟半天,又道:“女施主生辰八字为何时?”
秦玉瑶一怔,这可是难为她了,若是报出她自己在现代的出生年月,非吓死这老和尚不可,可是秦玉瑶的出生年月她又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半天,依稀记得春花说过下个月初九是秦玉瑶十八岁生日,便道:“小女子下月初九便满十八岁了。”
了无大师屈指微一推算,忽然浑身一震,睁大双眼向秦玉瑶看来,面上神色也变得古怪至极。
秦玉瑶有些不安地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了无大师一脸肃然道:“正是,施主面相手纹显示施主注定早夭,而若施主生辰八字不错,女施主应当早已亡故才对,怎会到现在依然无恙?”
他话一出口,秦玉瑶如遭雷击,立时便惊跳起来,她万万料不到,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却被人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他会怎么看自己,认为她是一个借尸还魂的鬼?要向《倩女幽魂》中的老和尚那样将她收服吗?秦玉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鬼,会不会真的被他收去超度了?
秦玉瑶惊疑不定,当下强笑道:“依大师看来,我应该早就死了,可是现在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了无大师缓缓摇头,道:“恕老衲直言,施主虽然灵气逼人,却神思不属,不似一般魂魄,不知施主是什么来历,不知肯否告知老衲。”
秦玉瑶一怔,只觉背上一道冷汗涔涔而下。不似一般魂魄,那是什么呢?既然连了无大师都不知她的来历,那她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只是一束从千年之外传来的电波?是一个幻影?
此时此刻,秦玉瑶也顾不得了无大师会怎么处置她了,忙道:“大师说我不似一般魂魄,那么我是什么,可有机会能回去么?”
了无大师低低宣了句佛号,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施主自何处而来,老衲也茫然不知,施主想要回去,此事非人力所能为,请恕老衲无能为力。”
秦玉瑶只觉手足发凉,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一个进入了别人身体的魂魄,虽然诡异,却总抱一线希望,总以为有一天或许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过自己原来的生活。可是,了无大师一番话却彻底击碎了她的希冀,如果她连一个魂魄都不是,那她还有自己的身体吗?又如何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秦玉瑶绝望地看着了无大师:“但有一线希望,小女子也愿为之。”
了无大师道:“凡事有果必有因,一切皆是天意,女施主就随遇而安吧。”
秦玉瑶长叹一声,虽然明知是这个回答,心中仍觉失望,想到今生注定无缘再见的父母亲友,忍不住失声痛哭,嚷道:“这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了无大师道:“众生皆是苦,女施主何不皈依我佛,老衲愿破例收你为徒,以施主悟性,定能修成正果。”
秦玉瑶心中充满不忿,什么因,什么果,什么天意,她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她不服,一百个不服。当下便站起身来,向了无大师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好意,只可惜小女子与佛无缘,就此告辞了。”
了无大师道:“女施主请留步。”
秦玉瑶停下脚步,微带嘲讽道:“大师莫非想将小女子收服超度。”
了无大师轻叹一声:“女施主既然不愿投身佛门,老衲自然不能强求。只是,女施主面色晦暗,印堂无光,只恐今后前途波折,劫难重重。”
秦玉瑶冷笑道:“原来天意是让我来此历劫,既然如此,小女子也无可奈何。”说完迳自离去。
了无大师在秦玉瑶身后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若有困难,可来找老衲,老衲当竭尽所能。”
赵修源和赵冠岑见秦玉瑶出来满面泪痕,大吃一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修源看看内室,道:“了无大师对你说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伤心?”
秦玉瑶摇摇头,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
赵冠岑急道:“你别光哭啊,有什么事说出来啊,到底了无那个老和尚对你说什么了,他逼你出家吗?”
秦玉瑶拭拭泪,道:“这不关你们的事,不用你们管。”
赵冠岑叫道:“什么不关我们的事,你和我们在一起,若有事我们自然管,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说着便往内室走去。
秦玉瑶也大叫道:“你管得了吗?”
赵冠岑愕然停下脚步,看着秦玉瑶。
数月来的委屈、恐慌和无助全都涌上心头,秦玉瑶不管不顾地嚷道:“当我一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一切全是陌生的,一个人也不认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底在哪里的时候,你管过我吗,我要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全然陌生的人,觉得很害怕,很孤独的时候,你管过我吗?你们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帮助我,你们全都讨厌我,瞧不起我,我努力想适应这一切,想改变别人以前对秦玉瑶地坏印象,努力要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这一切,只不过是想在这个该死的朝代里生存下去面而矣,难道这样也错了吗?什么天意,什么因果循环,我没做错事,上天为什么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赵修源和赵冠岑站在那里,似乎惊呆了。
晚上,秦玉瑶将自己关在房里,想到自己今天居然在二位皇子面前大叫大嚷,最后还丢下他们自己跑回来,心中很是后悔,他们只是关心自己,却被她无缘无故大发一顿脾气,这一下他们对她印象一定糟透了,那她以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
“叩叩叩”有人在敲门,秦玉瑶不答应,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道:“玉瑶,是我,大哥,开开门吧。”
秦玉瑶不语,知道他一定是从赵修源那儿来,她现在可没心情听他教训。
果然,秦方信道:“下午的事我都知道了。”
顿了顿,他却道:“是大哥不好,只顾着政事,疏忽了你,一直以来,大哥总是要求你学这个,会那个,却很少关心你,了解你的心事,让你受委屈了,大哥向你认错。”
虽然隔着门板,秦玉瑶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真挚的情感,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有这样好的兄长,秦玉瑶何其幸运。
秦玉瑶打开房门,秦方信正站在门外,秦玉瑶轻声叫了一句:“大哥!”这是她自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真心开口叫他大哥,也预示着她终将在这个朝代里生活再无返回之望了。想到这里,秦玉瑶的眼圈不由又红了。秦方信抚抚她的头发,怜爱地道:“傻丫头,还在伤心啊?”
秦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三皇子一定跟你说我象个泼妇一样大吼大叫,仪容全失吧。”
秦方信笑了起来:“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三皇子派人在城中到处找我,便急忙赶去,正好碰到他在我们府门外转来转去,急得火烧眉毛似的,一见到我便急着要我来看看你,我当时还真吓了一跳,以为你又发生什么意外了呢。”
秦玉瑶闻言有些意外,原以为是秦方信在王府中知道此事,想不到三皇子本人却在秦府。
秦方信看看秦玉瑶,又道:“ 我和三皇子认识了二十几年,还从没看过他如此焦急的样子,若不是惦记着你,我还真要取笑他一番呢。”
秦玉瑶不解地:“取笑什么?”
秦方信诧异地看着秦玉瑶,笑道:“看你平日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却变笨了,三皇子几时这么紧张女孩子,这么失态了?”
秦玉瑶不以为然:“三皇子怎么说也算是我表哥呢,而且他与你是莫逆之交,作为你的妹妹,他的表妹,有事情,他当然要表示一下关心了,要是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秦方信摇摇头:“傻妹妹,我与他一直都是好友,你也一直是他表妹啊,怎么以前却不见他如此关心你?你没看见,方才他提起你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点也不象他平日的斯文稳重。”
秦玉瑶瞪大眼:“你别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 我前后一共也只见过他三次而矣,你忘了,当初解除婚约时,他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他躲我都来不及了,怎么会紧张我呢。”
秦方信看看秦玉瑶,奇道:“你以前对他不是痴心一片的吗,为了和他订亲,三番两次的闹着要自杀,二堂弟不过说了一句三皇子不喜欢你,你就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怎么现在倒显得一点也不动心了?”
秦玉瑶叹口气:“我只是学会了面对现实罢了,难道要一辈子活在幻想中,以为三皇子对我一往情深吗?”
秦方信摸摸秦玉瑶的头,笑道:“你以前是过度自信,现在却是过度不自信了。大哥难道还会骗你吗?三皇子不但身世高贵,而且文采出众,品行正直,大哥是怕你错过他,将来会后悔。”
秦玉瑶笑道:“错过便错过了,天下这么大,难道便只有他一人值得托付终身吗?”
秦方信没有答话,却突然上前,将秦玉瑶护在身后,大喝道:“什么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