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午到傍晚,鲜卑人没有再发起进攻,或许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样进攻耗费太大,收效甚微。这个空当的时间里,吴飞没有再接待从城头上退下来的伤兵,而是和经过自己包扎好的兵勇坐在一起,开始攀谈了起来。
吴飞从这些兵勇的口中得知,他们并不是士兵,都是这一带的牧民,因为鲜卑人不断的欺凌,才纷纷进了李家堡,跟随堡主李良一起聚众抵抗。李家堡最辉煌的时候一度有两千人的战斗队伍,可是这几年随着鲜卑人不断的入寇,李家堡的战斗人员也不断减少,一些牧民也纷纷逃到了中原,只有李良和部分人继续坚守着李家堡的阵地。
之后,吴飞便开始给那些伤兵讲笑话,将那些伤兵都逗的开怀大笑。
夕阳西下,天边出现了一片火烧云,红彤彤的云彩犹如吴飞之前手上的鲜血。
“张南,你在此看护伤兵,我去城头上看看!”吴飞迈开步子,便朝前走去,临走时,对身边的张南道。
张南是李家堡里极少的勇士,因为和鲜卑人作战勇猛,所以被李肃调去当了保镖。他见吴飞要上城头,一把便拉住了吴飞的胳膊,急忙说道:“吴先生,城头上危险,鲜卑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次进攻的,你可是这里唯一的大夫,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吴飞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自己的。”
张南道:“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大夫,绝对不能让先生出现什么不测,上次也是有一个大夫是这样说的,结果刚上城头便遇到鲜卑人进攻了,被乱箭射死了。如果先生执意要去的话,那我陪先生一起去,就算有箭矢射来,我也替先生挡了!”
吴飞听了张南的话很是感动,他知道,张南是个很孝顺,很憨厚的人,便道:“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不会让自己有事情的。你留下看着伤兵,我上城头看看。”
“不行!要去一起去!”张南的牛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走,挡住了吴飞的去路。
吴飞道:“那好吧,那咱们就一起去。”
张南“嗯”了一声,对吴飞道:“先生走在后面,我走在前面!”
于是,张南在前,吴飞跟在张南的后面,两个人便上了城头。
城头上,二百个弓箭手一字排开,身边堆积着成捆成捆的箭矢,从城垛之间露出头,眼睛犀利地望着坞堡外面的鲜卑人。坞堡外面的深沟附近,几百个鲜卑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深沟里还有一些马匹的尸体,地面上的黄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远处的山坡上,鲜卑人已经扎下了穹庐,看来是要准备进行长期围城了。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吴飞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了这首范仲淹的渔家傲,觉得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和诗词中的意境颇有几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词中是秋风,而现在刮来的却是二月寒冷的北风。
“吴兄弟,你过来!”华雄看见吴飞上了城头,便朝吴飞招了招手。
吴飞迈步向前,走到了华雄的身边,问道:“华大哥,你叫我何事?”
华雄伸手在吴飞的肩膀上拍了拍,欢喜地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并不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你给那些伤兵治伤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堡主刚才还在夸你来着。”
吴飞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良,见李良的目光始终在注视着外面的情况,笑了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在前面打仗,我上不了马,开不了弓,只能在后面给伤兵治伤,希望能帮助那些人减轻一点痛苦。”
华雄道:“呵呵,不过,还是骑马打仗来的痛快,当个大夫只能救人,不能杀人,但有时候杀人也是在救人,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也能够明白。等鲜卑人退了,我教你骑马射箭如何?”
吴飞点了点头,道:“好,我也想学,成为带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人物。”
“有志气!”华雄夸赞道。
“注意!鲜卑人来了!”李良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张南听到喊声,一把将吴飞按坐在了地上,拉着他躲在了城垛后面。
事发突然,吴飞都没有想到张南的反应会如此迅速。
暮色之下,几十个鲜卑人的骑兵簇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远处缓慢地走了过来,没有号角声,没有万马奔腾,有的只是拴在马匹脖子上的铃铛声,铃声悠远而又深长,虽然没有进攻,却让躲在坞堡城垛后面的人都为之紧张。
“奇怪!鲜卑人不是进攻,他们想干什么?”华雄注视着坞堡外面的一举一动,好奇地道。
吴飞露出头,向外看了一眼,见鲜卑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几十个鲜卑骑士散开两旁,将中间的一块地方空了出来,留给了那个披头散发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注意到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是个又胖又矮又老的女人,她的腰间系着长铃,手持单鼓,在击鼓摆铃声中抖动着身躯,口中含糊不清的高喊着让人他听不懂的鲜卑话。他看了之后,立刻明白了过来,便呼道:“跳大神?”
“什么是跳大神?”张南、华雄听到后,同时问了出来。
“就是跳舞!”吴飞也不想多做解释,这种东西,他也解释不清。
华雄、张南“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而是看着坞堡外面鲜卑人跳动的舞蹈。
吴飞知道跳大神是一种迷信的方式,但是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来说,萨满教从始至终都一直存在着,一直延续到今天。他也只不过是看着像而已,至于那个跳舞的萨满到底意欲何为,他却不得而知。
坞堡外,鲜卑人的萨满叽里咕噜地叫喊着,同时手舞足蹈,确实将城头上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萨满跳舞跳了很久,吴飞也看了很久,知道太阳缓缓地落下山的时候,那个萨满才停止了跳舞。周围的鲜卑人点燃了一堆篝火,从附近的死尸里拉出来了一具尸体,抽出弯刀,砍下了一具尸体的四肢,交到了萨满的手中。
萨满接过血淋淋的四肢,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然后命人将那具断了四肢的尸体投入了火中焚毁,并且将四肢分别交给了四个鲜卑人骑士,让他们拿着四肢,分别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之后,萨满收工,在鲜卑人的护卫之下,返回了鲜卑人的营地,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鲜卑人这是在干什么?”许多人看完之后,便发出了此问,心中十分的迷茫。
张南看完之后,脸上略显得有点阴郁,叫道:“巫术!巫术!鲜卑人在对我们下巫术!”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恐慌,城头上议论纷纷,声音一片嘈杂。
“都给我闭嘴!谁再看乱言者,定斩不赦!今天大家所见到的谁也不准说出去,谁要是敢泄露了一个字,让堡内的牧民产生了恐慌,谁就是和我李良为敌!”李良“唰”的一声拔出了腰中的长剑,笔直地站在城头上,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在猎猎的风中,显得极有威严。
嘈杂声戛然而止,城头上的二百多个人都闭上了嘴里,不敢再吭声,眼睛里却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惊恐。
吴飞看到李良的模样,觉得李良的做法很对,或许鲜卑人正是想用这种方法来给坞堡内制造恐慌。巫术,在吴飞的眼里,不过是种骗人的把戏而已,他坚信,在真正的科学面前,骗人的东西都会一一被揭穿。
他没有吭声,扭过头看着略显得有点恐慌的张南,安抚道:“别怕,有我在,鲜卑人的巫术不会得逞的!”
张南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天黑之后,坞堡外面灯火通明,几千的鲜卑人骑兵分散在坞堡的四周,同时点燃篝火,将坞堡围在了他们的火光中心。
兵勇们换了一次班,二百个人都被换了下来,李良不愿意下城头,却叫华雄去休息,到天亮的时候来换他。
吴飞、张南跟随着华雄下了城头,劳累一天的兵勇们开始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
“张南,你好像很害怕鲜卑人的巫术……”吴飞一直觉得张南有点不对劲,神情恍惚的,便问了出来。
“嘘!小声点,那两个字不要再提了,被李堡主知道了,小心掉了脑袋!”华雄急忙捂住了吴飞的嘴,小声说道。
张南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很是闪烁。
吴飞拉下了华雄的手,道:“华大哥,我没有住处,今晚能否再在你那里借宿一晚?”
华雄一把搂住了吴飞的肩膀,呵呵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可以天天睡在我那里。走,咱们现在就回去休息,张南,你也来吧,吃点肉,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