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杀了妈妈?”
那婴孩淌着血泪,暗红的液体一点点向下流淌着,在青白色的小小身体上划出数道血痕,仿佛将那孩子切割成无数碎块。他蹒跚的迈着小腿,一步一步向白翌辰走来。
“我没有,我没有!”眼看那婴孩已经站到眼前,白翌辰疯了似的向后躲避着。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握上了他那向后支撑住身体的手腕。白翌辰本能的抽回手,他看到背后的阴影当中,伸出一双惨白的小手,就和眼前的这个孩子的手一模一样。它正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在探求一个怀抱。
“妈妈……”一个孩童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妈妈,你在哪……”
空寂的走廊中,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着。渐渐的,白翌辰似乎听到了那过长的走廊仿佛传来了回音,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妈妈……你在哪?”
白翌辰看到,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小孩子惨白的面孔浮现出来,黑洞洞的眼中都含着血泪。他们慢慢走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他困在当中。
白翌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躲藏,他还沉浸在杀掉母亲的恐惧与罪恶感当中无法自拔,连手中的斩妖剑都一同熄灭了光芒。他试图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一点点躲向角落当中,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你为什么要杀妈妈,你恨她是不是?”鬼婴们咄咄逼人,不断地问着。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他低声说着,狼狈的解释着刚才那下意识的一剑所带来的后果。与其说是解释给眼前这些孩子,倒不如是解释给自己。
尽管总是被妈妈无意当作哥哥来对待,尽管总是被提醒着自己是被哥哥换来的,尽管这个早已经不存在哥哥家中,自己却仍旧活在他的阴影下,一直到现在……
白翌辰只是尽力扮演一个最听话的好孩子,尽力想让自己能取代那个,已经离开人世太久,却仍旧占据着家中所有位置的哥哥。
自己恨母亲吗?
白翌辰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因为,也许只要回忆起一个小小的片段,都会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叠叠的淹没对母亲的最后一点希望。
忽然,白翌辰感到右臂一重,一团冰冷裹上来,像一条粘滑的蛇,缠绕住他的手臂。
“啊!”
他本能的猛甩胳膊,一个小孩从他手臂上被甩了下去,因为用力过猛,那孩子啪的一声撞到走廊的墙壁上,头颅就像一个脆弱的苹果,顿时撞得开裂,鲜血满溅到雪白的墙壁上。
白翌辰呆了,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哭,他长到这么大,只有小时候淘气用弹弓打过麻雀,除此之外,他还没把任何更大一点的东西打的如此血肉模糊。
其他的孩子望向他,问着:“你也要杀死我们吗?”
“不是……”
“那么,你是恨自己的妈妈,要报复?”
“不是的……”白翌辰感到自己已经退到了角落,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墙壁,再也无法躲藏。他抱住头,将自己深深埋手臂间,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大口的呼吸,却喘不上气。
那些孩子冰冷的小手掌一个又一个按在了自己的身体上,这种寒冷似乎一直能渗透到心中,就如无尽的绝望,一点点将他吞噬掉。
此时,鬼妈妈身体的伤口处,有黑色的雾气伸展出来,像无数条黑色的触手,彼此交织在一起,缓慢将身体拉和起来。她飘然起身,缓缓来到蜷缩在角落中一动不动的白翌辰面前。
“好孩子,跟妈妈走吧,好吗?”
她眼中露出一丝温柔,伸出手臂抱住了那颤抖不止的人,“妈妈会疼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白翌辰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青光笼罩,逐渐那层光晕从身体上抽离开,形成一个婴孩般的样子,青白的身体,与身边那些小孩子几乎一摸一样。
“乖孩子……”鬼妈妈微笑着,轻轻吻了那婴孩的额头。
忽然间,婴儿眉心位置闪过一道光华,鬼妈妈一愣。随即那金色的光芒突然形成一道光泉,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周围那些婴孩就像空气中的肥皂泡一样,发出轻微的响声,眨眼没了踪影。
鬼妈妈尖叫了一声,松开了手,手中的婴儿一下掉回到白翌辰没有反应的身体上,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强光之下,鬼妈妈的面容迅速起着变化,像被烧焦般泛起黑褐色的伤疤,伴着脓血流淌下来,她捂住脸,退后着,无力的跌跪在地上。
“为什么……”
一个人形出现在强光当中,鬼妈妈想透过指缝看去,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那人,瘦高的单薄体型,一头漆黑的长发衬着白皙而秀气的脸,白色长袍无风自动。
那男人额头正中,一点朱砂红痣分外刺眼。
“妖孽,你也敢动我吗?”
他薄唇轻启,声音虽然轻,却有着无形的压迫般,令鬼妈妈无法遁形。
“大人……”鬼妈妈蜷缩在地上,颤抖不停,“我不知道是您……”
“滚。”他低声到,几乎同时,鬼妈妈化作一团黑雾瞬时散去。
此刻,角落中的白翌辰轻轻动了一下,感到什么东西灼灼的刺眼。他抬起头来,看到对方也正转过脸来,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啊……”
他不由疑惑,我又在做梦了吗?我一直在做梦的吗?
刚才,在那可怕的噩梦中,他的精神早已经崩溃,哭像个孩子般无助。
然而此刻,面前的人透出金色的华光,望着自己,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哥哥?”他轻声叫,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发着抖。
那人转过身,对他伸出手。白翌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去接。对方无奈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臂。白翌辰只感到一股温暖支撑住了自己,虽然腿还是颤颤的有些发软,但他随着那力量,竟然站了起来。
对方就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那样,抱住他的肩膀,用所有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相同的声音在耳边温柔讲着,带着一份自己所没有的从容: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这种东西轻易迷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