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王是正式册封了,但尹千城又得了个安心养病暂不上朝的特令。如此一举,估计是合很多人的心意的。比如尹千城本人,南浔王又无实权,她五更天勤恳的跑到上清殿议事又不能实打实为民谋福;再比如对尹千城无才无能就如此幸运承袭王位心有不平的一干人等。
虽则她没有上朝。但狩猎的消息还是传了下来。果如盛子丰所说,她在随行之列。
狩猎一年一度,其性质和皇家祭祀有些类似——向上天祈求恩赐福祉。
去的是西郊的皇家猎苑,就在京城近郊。皇家猎苑都会设有猎宫,虽不远,但御驾外出的机会并不多得,且今上皇子众多,自然是都喜欢狩猎这等活动。基于多方的意见和心思,最后决定在猎苑逗留一两天。
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皇后率众留守大臣城门拜送。随皇上一起外行的后宫妃嫔是五皇子盛子凌的母妃良妃娘娘。按理说随行最恰当应是后宫之主、皇帝的正妻皇后。但一国最大还是皇帝。皇帝美其名曰是皇后镇守京都才能确保大吉无虞,所以从四妃中选一人随性。那也无人能挑他的错。保护皇上安全的禁卫军一向是二皇子盛子崖统领,今次外出狩猎更是他一手操办。
尹千城按时在自家府邸前候着,马蹄声渐行渐近,骑着一匹红棕色高头大马的少年打马而下。应该是接她的人。来人是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一身的少年豪气和意气风发。少年出示了盛子崖的手令,“尹小姐,我是二殿下的随从叶磊,奉殿下之命前来接你随行到西郊猎苑。”
“有劳叶将领了。”
叶磊瞧着尹千城的着装,又见尹千城身边丫鬟没有带骑装这类包袱,生了一丝轻鄙之心,但他自然不会明言,“尹小姐,这狩猎只有陛下是御辇,小姐骑马不知可有妨碍?”
尹千城如何不知道叶将领眼里话中的轻蔑,但她素不在乎旁人,只当不知,道:“无事。”说话间松若和花雪牵了马出来。她亦不说多说其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娴熟,颇有常年作息都在马上的老练姿态。她纵马行了两步,道:“叶将领,可以出发跟上御驾了。”
此时叶磊还在嗔目结舌中,听到尹千城的话才晃过了神,道:“是。”
尹千城一行人慢慢编入后方的队伍。最前方是御辇,陛下之左是太子。这是回京第一次看到太子,敦厚仁孝的太子。因为要保护圣驾安危,所以禁军统领二皇子盛子崖在皇上右方。之后便是五皇子盛子凌,六皇子盛子丰和七皇子盛子元。盛子元的两个随从远山和近水也在其列。
也许是因为所有皇子都身着骑装而盛子元仍旧是白色常服,也许是盛子元那种绝然独立的谪仙姿态,使他在人群里分外显目。对,显目,却不刺眼。说来因为他身染病疾的缘故,他在皇室乃至朝中都是比较低调的存在。
人群里他遗世独立,不同于盛子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心系此行安危;不同于太子行为举止处处得体落人眼里储君风范;不同于盛子凌恣意桀骜狂傲无人;不同于盛子丰温文尔雅春风无害。他好似只一方能动的雕塑,雕塑下的喜怒哀乐无人得知。
盛子元似乎觉得背后灼灼,但转身动作太大,操作必然引起不必要的侧目。这时盛子凌懒懒道:“她难道不知道是去秋猎?”说完离了众人队伍,一个人策马偏过停在路边空处。盛子丰随着五哥的目光看到队伍后面的一抹紫色,自然而然明白过来这里的‘她’是指尹千城。遂同盛子凌一同脱离了前行的队伍。盛子元此时也出了列,由于三人本来在同一水平线上。盛子丰自然注意到盛子元过分苍白的面色,关切道:“七弟,怎么样?身体突然不适吗?”
盛子元手抵着鼻子咳个不停,低着头道:“没事,缓一缓就好。”
盛子凌收了视线,道:“七弟,你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不必。”
说话间尹千城等人也行到了几人面前。尹千城道:“怎么了?”
盛子丰道:“七弟身体不适。”
“没事了。”盛子元放下手去握缰绳,“我们也快走吧,别阻了全军行程。”他虽如此说,但面色依旧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几番执意,众人也只好不做他说。倒是他的两个随从看了自家主子良久,还有前头的盛子崖也转头过来。尹千城搭在缰绳上的手紧了紧,暗想:此行目的势在必行。
话题又绕到了尹千城身上。
盛子凌瞧着尹千城身上依旧平常所穿的紫衣,道:“不是说骑术不赖吗,还以为你会穿骑装。”
尹千城其实很想说只是因为自己的专属裁缝师傅没有事先做骑装,外加今日衣服里藏了不少东西,才落了这样的情况,当然也只是很想说,面上只道:“平常衣服无事,我待会就不狩猎和你们争猎物了。”
盛子凌若有所思,之后恍然大悟,一副很理解的样子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不必去猎场了,到了直接休息。”
“身体不适?”尹千城不解。自己哪有身体不适?若说不适,最不适的还是盛子元。
盛子凌此时才意识到有些尴尬,“就是……女子每个月必来的。”原来他以为她是因为女子每月一次的葵水来了不易太过激的动作。
尹千城被这话呛的咳了两下,看了盛子凌良久,嘴角依旧千年不改的挂着微妙的似笑非笑的弧度,也没说什么。倒是教被这样瞧着的人暗暗心惊——此时不发作,必有后招。
众人行程速度尚可,中午时分便到了猎苑。到了猎苑行动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以皇帝为首,随同大臣一起高堂贵座闲话茶饮。一拨是以众皇子为首,再加尹千城和一些禁军里此时不当值的逃脱儿郎,在外驰骋纵马,弓弩待发。
众人皆在马上,此时盛子凌挑衅得看向尹千城。尹千城是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性子,放了握在缰绳的手,去摆弄自己的衣袖。她今天的衣裳是广袖。但见她将一手搭在另一边手背,手自腕处一路顺着袖口朝下滑去,广袖顿时变成了贴身的那种袖子。原来是她衣袖袖口里缝线,此时拉上系住广袖变成了贴身的袖子。外加她衣服样式本就简单大气,如此一处简单的变化就使得衣裳方便行动许多。
尹千城以牙还牙也回敬的看了回去。盛子凌第二度下战书,道:“衣服罢了,今日是来狩猎的。逮着的猎物多,才算本事。”说完,策马扬鞭,入了繁密的树林。随后,众人更是断续的都打马进了树林,只为能狩得猎物。空地上身影渐少,落在最后没有立即进树林的只剩下盛子崖、盛子元和尹千城。
“你向来不参与这类活动,何况刚才路上见你停了下来面色有异,怎么这会还在这里?”盛子崖道,语气苛责,却透露出关心。
“我哪有这么弱。况且有你这个禁军首领在,我才敢这么不顾。”
不同于盛子凌和盛子丰的关心。这一言一答也可看出盛子崖与盛子元关系更为亲密。
盛子元待人不冷不淡。若说盛子凌和盛子丰关心他也不过是出于基本的兄弟之情,但盛子崖的关切就多了些发自肺腑的关心了。
只有真的关心你,才会因为你不爱惜自己去责备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而盛子崖既然有这样的立场去责备他,盛子元也接受这样的责备,自然说明两人关系更好些。说来也是怪事,二皇子盛子崖和六皇子盛子丰的母妃都是齐贵妃,二人是亲兄弟,平时关系却一般。除开盛子元,盛子崖待他任何兄弟都可说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盛子丰是处处交好的待人处事之道。若只单单看他二人相处,不知道的绝对想不到这两人是亲兄弟。
盛子崖骑着的马在原地踏了几步,“说得好像我在,你就身子无碍一样,我不多说,但记得凡事不勉强。”
“你的追风都蓄势待发想要一展身手了,那么多禁军儿郎等着看你的战果呢。”
盛子崖最后瞧了一眼盛子元身后的远山和近水,也就不忸怩婆妈打马走了。
紫衣银发侧侧头瞥见盛子元,没说什么也策马走了。随行的花雪是实打实的跳脱,外加之她身怀武功自然更是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顺势兴致盎然的进了树林。松若瞧着紫衣银发的背影谨慎而进。
盛子元也发话:“你们自己也去玩吧,难得一次出来狩猎。”
“好呀,我必然要多给主子打些猎物出来,就有东西吃了。”近水说得欢呼雀跃,也就打马走开了。
却见远山未动。盛子元去瞧他,他才道:“我跟着,以防不测。”
盛子元无奈,远山的沉稳他知道。遂也不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
林子里白银男子不远处,一蓝衣男子道:“小姐,那个人还在他身边,有些难度。”
蓝衣男子前方的紫色身影盯着不远处白色光点,“是呀,但是必须速战速决。”话音未落左边视野里出现一只潜伏的老虎,看身形应该只是幼年老虎。紫色身影计上心头,快速拿出一个小瓷瓶滴出几滴液滴在自己中指指腹,又快速在中指散上萤绿色粉末,出手液体化为冰针朝草丛遮掩的老虎射去。冰针凌厉而无声没入不知觉的老虎体内。
老虎前后爪猛地捶地了一番,朝前方两人两马快速奔去。
待远山察觉之时老虎已距他们十步之远,但动物天生跳跃能力优异,不容掉以轻心。但他更加不安的意识到这只犹如暴走的老虎似乎朝着自己身后的白衣男子而来,略偏头,道:“主子,后撤。”
看着这一切的紫色身影轻声道:“若有必要,暗中拖住远山,”说完小心绕到一边,没了踪影。
“是。”
白衣男子未见惊慌,正当他淡然旁观的时候突地眼前迷雾四起,好似跌入白雾重重的仙境。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仙境,而是阵法。当他最后一丝意识消弭之际,似乎看到一抹紫色停在不远处。接下来是马倒地的声音。紫色身影走到躺地的马跟前,在马腹不易察觉的萤绿色上散下粉末,马腹处萤绿色顿时消失。紫色身影又走向白衣的盛子元,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处。
待林中高昂狩猎的一干人等看到林中一处升起的烟柱顿时警铃大作。盛子崖忙的拉马往起火处赶;近水暗暗心中自我催眠——千万不要是自家主子出了事;其他人亦是朝同一处赶来。在起火最近处的远山暗骂了一句:该死。剐了一眼自己脚下死去的老虎,急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