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中灯火通明,年轻的皇帝坐在御案后,神色疲惫,问道:“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孙云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只是情绪波动太大,没什么大碍。”
“爱卿,娘娘得的是痨病吗?”皇帝眼神锐利的盯着孙云。
“回皇上,从脉象上看,似是痨症。但是娘娘的气色虽然憔悴,却不似是痨症。而且,臣一直给娘娘用的药只有滋补的作用,娘娘的病情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加重,倒不似是得病的样子。”孙云也感到很是不解,如果是痨病,这么久了,不应该还有这样的气色啊。
“孙爱卿,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的一种药草,和特定的水可以是人咳血,甚至死亡。”皇帝犹疑着问道。
孙云纳闷的看着皇帝,猛然一道灵光闪过,激动道:“难道是……回皇上,臣想起曾在一本巫书中记载过,苗疆的一座神山上长着一种药草,可以是人凝神静气,灵台空明。但是凡人进山采这种药草,很多出来之后都会有一阵子咳血不止,甚至有的人死亡,据说是因为采了神仙的仙草,受到了天谴。因此这种药草特别珍贵,很多都是贡品,一般人家根本就用不起。”说到这里,又疑惑道:“可是宫中一直在用这种药草做的熏香,从来没有有人出过事啊?”
皇帝也是理不清头绪,只得道:“孙爱卿,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和常爱卿切磋一下医术,这个话朕还是他听常爱卿说起的。”
孙云立刻买明白过来,道:“微臣遵旨。”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皇帝抚额道。
“是,微臣告退。”孙云躬身退下。
“小安子。”皇帝闭目扬声道。
“奴才在。”
“你今天看贵妃怎么样?”似乎很平淡的问贵妃的病情。
小安子答道:“回皇上,奴才觉得贵妃娘娘不像是病。娘娘的容颜虽然憔悴,可却不是病的样子。”想想又道,“娘娘似乎对皇后娘娘遇害一事极为忧惧。”
皇帝无奈的叹息,人言可畏,很多大臣已经上表,要求严惩凶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矛头都直指贵妃,这其中不乏耿直忠贞之人。凶手是谁,端看皇后死了对谁最有利,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也难怪别人会怀疑她。
“小安子,明日把朕的九龙壁玉佩赐给贵妃。再交代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凌云宫,你亲自安排,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是。”小安子低头应道。
皇帝拿过一份折子,眉头紧皱,猛然将折子甩出去,怒道:“混账。”
小安子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息怒。”他伺候皇帝这么多年,最初的皇子到现在的皇帝,就是在太后娘娘的阴影下如履薄冰之时,也没有见过皇帝这般生气,大骂出声。
皇帝很快压制住了怒火,脸色阴沉,平静道:“没你什么事,起来吧。”
小安子爬过去捡起折子,恭顺的放在御案边,大气不敢出。看着皇帝靠在椅背上,脸色阴霾,小心翼翼道:“皇上,天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了,要不早点歇着吧?”
皇帝点点头,小安子正欲拍掌,皇帝突然出声道:“不必了,陪朕走走。”
小安子立刻明白过来,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不用,就你跟着。”
“是。”小安子立刻亦趋亦步的跟上。
寒冷的冬夜,冷风迎面吹来,年轻的皇帝渐渐平静下来。想起朝臣的逼迫,满口仁义道德,却只会向一介弱女子发难。当年他们就是这么逼迫父皇,逼死母亲的吧。更甚者,居然提出让贵妃出使赫勒,作和亲使者,居然把他这个皇帝当死人了。俊美得脸孔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寒冷的夜晚也不自觉感到害怕。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林清越躺在绵软舒适的锦被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烛火中帐幔摇曳,投影在天花板上斑驳变幻。就如她的命运,在别人的掌控下浮沉变幻。拥着被子坐起,抱住自己的双膝,曾听说这是婴儿在母体时的姿势,会让人有安全感。她从来不在意这些,可此刻竟无意识蜷缩成这个动作,心里暗暗给自己及打气。似乎听见脚步声,她歪头看去,透过帐幔似乎有人影靠近。心中一阵紧张,一动不敢动,难道谁要迫不及待的送她上路吗?到时候再说是畏罪自杀,除掉了一个敌人,还让她背了黑锅。手段并不新鲜,却是最管用的。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直至那个人走近,伸手撩开纱帐。她猛地将被子扔过去,跳下床向外奔去。那人却伸手拉住她,怒道:“你干什么?”
林清越一愣,却彻底放松了心情,踉踉跄跄的退到床边坐下。看着皇帝拿开被子,发髻被弄得散乱,平添了几分放荡不羁。
“你跑什么?”皇帝挨着她坐下。
林清越没好气的看一眼,又想起什么,低头委屈道:“皇上怎么一个人过来,也不说一声?臣妾还以为是刺客呢。”
“刺客,你认为谁有那么大能耐在这禁宫中来去自如?”皇帝没好气道。
林清越很是不服,洪七公不就把南宋的皇宫当他的后花园吗?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一双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林清越挣扎道:“皇上,臣妾带病之身,怕有损皇上龙体。”
皇帝却浑不在意,道:“爱妃,你觉得是谁要嫁祸你?”
林清越惊讶的看着他,脱口道:“皇上肯定不是臣妾所为,是被人嫁祸吗?”
“那是你做的吗?“皇帝满眼笑意道。
林清越幽幽道:“人言可畏,大家都这么说,而且臣妾的动机也很充分。想必明日早朝就会有朝臣恳请皇上惩罚臣妾呢。”忠臣为了江山社稷要诛奸妃,佞臣除去一个无益的贵妃正好可以空出位子扶植代言人,想来她还真是一无是处。
“爱妃不必担忧,安心养病。早日养好身体,给朕生个儿子,到时候就没人敢说你了。”皇帝将她抱上床,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说得容易,他以为生孩子就跟种颗大白菜那么容易啊。看他挨着她躺下,林清越大惊道:“皇上,臣妾得的是传染病。”
皇帝却笑道:“谁说你得的是传染病?竟是自个吓自个,怎么没见你身边的人被传染?”
林清越看他自顾脱下外衣,急道:“御医不是说臣妾得的是痨症吗?”那天是三个御医一起诊的脉,虽说后来皇帝严厉警告说得的是风寒,可是这病可不管你什么金口玉牙啊。
皇帝抱住她,道:“朕今天问过孙云了,爱妃的病根本不传染。”
林清越腹诽,原来是确定不传染才过来,就说嘛,皇帝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命。不过没有传染病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两人静静的躺着,林清越倒也不担心皇帝会做什么,他要是真想怎么样,后宫有的是美人,犯不着来欺负她一个病人。没一会儿,寂静的室内就想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他真的很累,林清越轻轻拨开的手,换个舒适的姿势,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最大的担忧本就是皇帝的偏向,至于大臣,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翻不起大浪来。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皇帝已经离开了。她吃过早餐,就在院子里荡秋千,现在她玩秋千的时候比怡心还多。闭着眼睛,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气。正惬意间,小太监通报:“娘娘,安公公奉旨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林清越只得移步正殿,小安子看到她立刻谄媚的迎上来,弯腰道:“奴才给娘娘请安了,皇上让奴才给娘娘送些东西。”
林清越抬眼望去,好家伙,左右共十二名太监,手捧各色绸缎锦盒。虽说皇帝时常赏赐,但也没有一次性赏过这么多的东西,小安子接过最近的托盘,上面摆着的竟然是九龙壁玉佩。
林清越掩饰不住的激动,这块玉佩她觊觎了好久,莹白的玉石雕着九条吞云吐雾祥龙,她见过故宫的九龙壁,这就是九龙壁的缩小版。可是她知道这是皇帝随身佩戴之物,再是喜欢,也不敢讨要,没想到皇帝居然赏给她了。林清越眉开眼笑的谢恩,忍不住拿过九龙壁把玩。
小安子谄媚道:“娘娘,皇上说娘娘有病在身,怕娘娘烦闷,特地让人接了娘娘的妹妹进宫来给娘娘作伴。”
林清越一愣,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带着四名侍女上前大礼参拜,赶紧道:“免礼。”不解的看着小安子,她哪来的妹妹?
小安子解释道:“娘娘,这是林大人的侄女,娘娘的堂妹,青颜姑娘。”
林清越明白了,也不由感动皇帝的苦心。他这时候大肆赏赐她,并接她的妹妹进宫陪她,是在向朝臣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样一来,那些大臣如果要求皇帝惩治她,必须证据确凿,否则,妄言宫妃,足以让朝中的一品大员回家去种地。
林清越很真诚的谢恩,让采儿丰厚的打赏太监。
小安子将赏赐揣进怀里,笑道:“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打扰娘娘姐妹团圆了。”
“公公好走。”林清越使个眼色,采儿机灵的送小安子出去。
林清越虽然对林家无感,但毕竟明面上是她的家人。她亲热得拉住青烟的手,道:“妹妹一路辛苦了。姐姐自小离家,回家之后没多久就进宫了,自家姐妹倒是生疏了。来你看看喜欢哪里,姐姐让人给你收拾一下。”
青颜似乎抗拒了一下,柔顺道:“娘娘安排哪里就是哪里?奴婢进宫的时候,叔叔婶婶让奴婢一切听娘娘安排。”
林清越笑道:“自家姐妹就不要这么多虚礼了,就叫我姐姐,也不要自称奴婢,你是林家的小姐,不是奴婢。”
“是。”果然很温顺。
林清越也不客气道:“那姐姐就把左边的几间屋子给妹妹住吧,一会儿姐姐就让人把里面收拾一下,妹妹喜欢什么,尽管说,让她们按照妹妹的喜好重新摆放。”
“谢谢姐姐。”
林清越道:“自家姐妹,谢什么?来,你看看这些缎子喜欢什么颜色样式,让尚衣局做几套衣服。”
青颜的眼中掩饰不住的羡慕喜欢,婆娑着光滑的绸缎,看看林清越,又不敢说话。
林清越笑道:“春雨,这些缎子各种给小姐裁两套衣服,就按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再给她们四个各做两套衣服。”
“是。”春雨应道。
“另外让李嬷嬷给小姐收拾一下屋子,她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怎么做?”经过昨天一场换血,怡心身边只有李嬷嬷没有赶出去。林清越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向对李嬷嬷是放心的,这件事交给她也合适。青颜在宫中非主非奴,各方面的安排都是掌握好分寸。
“是。”
正在这时,采儿进来道:“娘娘,孙御医来了。”
林清越只得对青颜道:“妹妹刚刚进宫,本宫让春雨带你先去各处走走,先熟悉一下。”
“全凭娘娘吩咐。”真是个柔顺的女子。
林清越吩咐春雨带青颜去各处逛逛。春雨虽然和采儿一般大,没有采儿活泼,但是一向想做事稳重,让她陪着,林清越也放心。现在宫中正是多事之秋,她虽然对林家没什么感情,但也不希望他家姑娘在宫里出事。
春雨离开之后,采儿扶着林清越走到配殿的,孙云已经候在那里了。
如平常一般诊过脉后,孙云道:“娘娘今天气色不错。”
林清越叹口气,道:“还是老样子。”
孙云微笑着道:“娘娘可还有用宁神香?”
林清越回道:“偶尔会用,本宫一向不喜熏香,只是睡眠不稳时会点着。”她不明白孙云怎么会问起熏香,宫里很多人不都在用吗?能有什么问题?
“回娘娘,娘娘的病症呼吸不畅,对粉尘类的东西最好不要用了。”孙云神色平静。
林清越也想起呼吸系统疾病似乎在春天容易犯,就是因为春天的花粉之类的原因。她很慎重的问道:“孙御医,你确定本宫的病不会传染吗?”
孙云微笑道:“娘娘尽管放心,娘娘身边的人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不会传染就好,虽说听皇帝说了,可总要亲耳听医生说了才放心。她心情一好,和颜悦色道:“本宫这病全仗孙御医了。采儿,把那串寒玉九连环拿来送给孙御医。”
孙云推辞道:“娘娘这赏赐实在太贵重了,微臣惶恐。”
林清越捧着锦盒道:“孙御医不必客气,这不是赏赐,是病人给医生的一点谢礼,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就给孩子玩耍吧。”
孙云霎时满脸通红,嗫嚅道:“微臣还没成亲。”
林清越愣了一下,他虽说年纪不大,但在这个时代也应该有妻有妾了,皇帝比他小好几岁,都有这么多嫔妃了。她想当然的以为他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一是尴尬,笑道:“那就送给你的心上人,女人总是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心上人可以是妻子,也可以是妻子以外的人,应该不会错了。
孙云红着脸接过,道:“谢娘娘。”
一个大男人红着脸,还真是好玩。林清越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孙云的脸更是红得和关公有的一拼。还是林清越打破沉默,问道:“孙御医,现在外面的情势怎么样?”
孙云怔了一下,道:“娘娘安心养病,不要多想。现在皇上已经表明了态度,大臣们也不敢轻易发难。谣言止于智者,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林清越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的告诉她,心里也有些安心,对于帝王,最怕的是朝臣群起而攻,若是没有朝臣起哄,后宫的影响力就大打折扣,成不了气候。她真诚道:“多谢孙御医。御医也知道,本宫没什么朋友,一切还得仰仗御医。”
孙云温和道:“娘娘放心,只要是微臣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微臣一定尽力。”
这虽然不是什么保证,但林清越还是感觉放心了,最起码孙云表明态度,他愿意像对待朋友一样帮助她,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林清越温和道:“谢谢。”
孙云起身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林清越起身道:“御医慢走。采儿,送送孙御医。”
刚走到门口,孙云又转过身道:“娘娘昨日吐血,身体很是虚弱,还是卧床休息,好生静养。”
林清越一时不明所以,刚不是说没大碍吗?看到孙云意味深长的眼神,猛然一亮,笑道:“多谢御医,本宫会好生卧床休息的。”
孙云离开,林清越立刻回到卧室。不到半天功夫,后宫前朝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贵妃娘娘吐血不止,连床都下不了了。更甚者她现在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只剩一口气了。当她听到这些传言时,差点笑出声来。这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怎么参她,没有证据还难为一个病重快死的人,她就不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能自打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