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纪画堂恍然惊觉，牡丹在他的心中占据的位置已经超乎了他原本的以为。他知道自己喜欢她，打定主意要娶她，却不曾想过如果得不到她，会有多痛苦。那样空荡荡的胸膛，仿佛风穿过留在的冰冷，几乎可以把他整个人都冻结。

纪画堂一向是守礼克制的，鲜少在外面流露出强烈的情绪。可是那一天，他不顾一切拥抱了她，声音隐隐有些沙哑，却是低沉的缠绵。

牡丹突然觉得心里有绽放的声音，就好像是牡丹花开时候那样浓烈的欢喜。那样甜蜜的香气，瞬间湮没了她的呼吸。

科考结束，接下来就要等结果出来。纪画堂到没有过多的担忧，眉目之间也是坦荡荡，牡丹想着表哥这一回，定然是胸有成竹，便也不怎么替他担心。

闲着无事，纪画堂生怕牡丹闷在屋子里寂寞，于是就提议带她出去玩。牡丹自然是欢喜，两人换了衣服外出。纪画堂着了青衫，落拓生风；牡丹着了白衣，飘逸秀美，生生一对璧人。

今天夜里的帝都格外美丽。玉树琼花，落成满城白雪。暖风夹带着花的香气，迎面扑来。各色各样的灯来来往往，上头描绘的图案栩栩如生，妖娆美丽的仕女，行云流水的隶书，碧叶生生的莲花，映着融融的灯火，甚是好看。牡丹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纪画堂心细，当时就留意到了，于是微微而笑，对着牡丹道：“跟我来。”

牡丹顺从地跟着。

纪画堂带着牡丹到了一家摊子上。摊子上摆着各种形状的灯笼，只是每一盏上头都是一片雪白，什么图片也没有，边上有画笔颜料摆着，纪画堂问牡丹：“你喜欢哪一个？”

牡丹才明白过来，纪画堂是想.微笑,手指着其中一盏莲花状的灯说道,"我要那一盏。”

“好。”纪画堂径直走过去，执起画笔细细描绘起来。一笔一笔勾勒出美丽的轮廓，牡丹看得认真。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眉目甚是和善，见到牡丹这样期待的眼神，不由微微笑起来，道：“小姑娘，不如你也来画一个？”

牡丹本要拒绝，话到了嘴边却咽下去，看了一眼聚精会神作画的纪画堂，她点点头。

纪画堂低着头，却没有发现牡丹正盯着他看。

他的眉目清朗，少见的俊秀，平和之气，他的嘴唇菲薄，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弧度虽然很浅，可是依旧动人，他的眼睫浓密纤长，低垂的眼眸，落在眼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紧闭着的唇线，秀挺的鼻梁，侧脸的弧度正正好看。

牡丹看纪画堂，却不知道自己也已经成为别人的风景。灯下看美人本就分外明艳些，何况牡丹本来就是天姿国色，气质清冽，自成风景。

而纪画堂也是衣冠楚楚，宛如玉树。

不少路人渐渐被吸引住了目光，停下脚步看着两个人。

纪画堂抬起头，对牡丹轻轻一笑，将手里的花灯给她看。莲花形状的花灯，上头细细描绘了牡丹，大朵大朵的花瓣洁白，动人无比，仿佛一低下头，就能闻见馥郁的芳香。

“喜欢吗？”

“喜欢。”牡丹点头，也将绘好的灯给纪画堂。“那你喜欢吗，表哥？”

纪画堂结果，看见灯上描绘的正是自己，低着头仔细描绘花灯，侧脸几分严肃几分谨慎。原来在牡丹的眼里，他是这样的啊，不由笑笑，眼神也温柔下来：“喜欢，我很喜欢。”

明明周围那么多的人，可是这一刻，世间的喧嚣仿佛不见，四海洪荒瞬间褪去所有的光亮，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纪画堂的额头抵着牡丹的额头，气息暖暖。中间虽然隔着两盏花灯，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贴近。

眼中的神情满满，仿佛一动就要溢出来。

纪画堂回过神，看见周围一群人，看向牡丹的眼里充斥了欲望的惊艳，心里十分不喜，便要付钱走人。

摊主乐呵呵，竟然摆摆手：“算了，不过是几文钱的事。今天晚上能够遇见两位仙人一般的人物，也算是老汉的福气。”

“这怎么行？”纪画堂坚持。

最后，摊主只收下了纪画堂一个人的钱，坚持不肯算牡丹的。牡丹见他眼神真挚，并不似作伪，于是便道了谢，随着纪画堂走出摊子。

只是，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却听见一个声音：“这位公子，且慢。”

纪画堂和牡丹回过头，看见身后一位着着蓝衣的年轻姑娘俏生生地站着。

纪画堂问道：“不知道姑娘唤在下，所为何事？”

年轻女子对她福了一福，微微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很是可爱，声音也是温柔：“恕奴婢冒昧，请问公子可否将手中的莲花灯卖给奴婢，奴婢的主子刚刚无意中瞧见了灯上的画，十分欢喜，所以."

女子衣着朴素，布料却是上等的云缎。进退知礼，自称奴婢，可是论起品貌气质来，竟是比普通的大家闺秀更胜一筹。可想而知，她的主子来头不容小觑。

如是换了别个有眼力劲的，不要说卖了，便是倒贴送，也要求着她收下。可是纪画堂摇摇头，甚是抱歉：“多谢姑娘的主子对这画的看重，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原也不该推辞。只是，这盏灯是我送给我表妹的，故而，还请见谅。”

女子向后方的阴影处看了一眼，眼中带了几分恳切。“公子不能通融吗？”

牡丹看着她，有些不忍，虽然心里不舍，但是还是拉着纪画堂的衣袖想要说话。

这个时候，身后的那一片阴影里，有一只手微微探出了轿子的帘子，修长白皙，高贵。声音冷漠却是威势深严。

“罢了，冬秋。既然这位公子不肯割爱，那便不要强求。”

被唤作了冬秋的女子听了这话，诚惶诚恐，却又恭敬万分。“是。奴婢知道。”

这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纪画堂和牡丹转眼就忘记。可是谁知道，命运的齿轮开始扭转，转的方向是谁也预料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