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到了一个云雾飘渺的美丽地方,犹如仙境。来往的男女,面容皆是出尘地好。只是,为何她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她?
她看到一个身穿紫衣的绝美女子,那张脸,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他们都尊她为花神,她叫芙洛。但芙洛心中明白知她只是个花仙罢了。上一届的花神,不知何故早在太虚历六亿七千七百八十六万五千七百三十二年二月十五日寂灭了。那一日,恰巧是芙洛生出的日子。芙洛和上届花神有缘吧,她亦属花。听说下届的凡人有属狗属羊属猪的,而他们神仙却是属水属风属木什么的,若修炼到了家,便可作为一宫之主,属水的便司水,属木的便司木,各种属各种司。但也不尽如是,如司春之神与司秋之神共属木,司夏之神属火,司冬之神属水。
神仙穿衣也与所属之物有关。先前提到的四季之神,司春之神喜穿绿色,司夏之神喜穿红色,司秋之神喜穿黄色,而司冬之神一贯穿白色。其中以金色为尊,是天父天母才能穿的颜色。但也没有硬性规定非与所属之物性相近。否则如司花之神,芙洛,就只能穿得花花绿绿的了。而她素来不爱太过招摇,每种颜色都是喜爱的。但一向穿得浅淡,以淡紫色为最常穿的颜色。
每当执行花事,芙洛便驾了祥云,着了淡紫色泛着浅浅银色光辉的曳地望仙裙,衣料用细如胎发的天蚕丝线织成,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白玉跳脱牢牢固住。发上簪着一支玉蝴蝶纹步摇,摇曳生姿。况且,花界女子的容颜向来在天界是一等一的。小仙娥们常说:“宫主在施法执事之时极为好看。”平日里,芙洛只是穿着淡紫色的烟水百花裙,上绣着淡黄色小碎花,外边罩着一件滚雪细纱材质的白色衣衫。小仙娥们又说:“这样简单的装束也是好看之极的。”
说来惭愧,花界自上届花神仙逝后,再无一仙飞升为神。惭愧如芙洛,即便身为紫嫣宫之主,也不过是个上仙的身份。掐指算来,自她神形初聚到修成个下仙花了三万四千五百年整,而从下仙修成上仙又花去了十万八千九百九十七年零三月,而后至今一直是个上仙。虽说她的道行在花界众生之中已是最高的了,但也实在是枉为一宫之主。芙洛身边的小仙娥时常安慰她:“宫主不必多伤神,上神也是极少的。司夏之神与司秋之神不也是上仙之尊么。”
这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四季之神中,司春之神与她最要好,因此在她上任的时候,芙洛会多给她一些花拿去装点天上人间。
司春之神时常来找芙洛,她说过:“凡间有个才人写了两句对联,我看着甚好。他说,姹紫嫣红三春晖,赏心悦目百事兴。这不就是写我俩的么,你这紫嫣宫也和我春天有关。”
但有时候她向芙洛讨一些无法管辖的花事,如雪花。芙洛只对她说,那是司冬之神自创的一景,不是她给她的。
司春之神以为芙洛不愿给她,便开始揭芙洛伤疤:“芙洛上仙,蓓蕾上神向你讨个人情,你不能了却我一桩小小心愿么。”
心伤,无奈,芙洛便在春季命梨花开放,风一吹,飘落的白色花瓣倒与白雪有几分相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凡间也有个诗人是这样描写冬季雪景的,蓓蕾上神可满意?”
蓓蕾这才笑着点头离去,这怪不得芙洛,委实是她交友不慎。尘心也见到过另一个不落俗套的女仙,他们都叫她冬神。
司冬之神虽说与芙洛见面仅寥寥数次,交情谈不上多深,她却是对她以礼相待的。虽说她不常笑,见了芙洛,也是微微一点头,就算打了招呼了。她从不会主动跟芙洛讨些花,一到冬日,芙洛看着满世界的白,日光一照,只觉得有些炫目。便主动给了她几样,如红梅,如水仙。一片白雪衬着星星红色,也别有一番韵味。水仙被凡人养在居室内,即便是冬日,也不会生出百花凋残的寥落之感。
芙洛花神好像非常在意她上仙的身份,除却身份是她的痛,上仙与上神还有一个区别就是创造能力,上神可以创造所司之物的各种形态,身份高于上神的便是神尊了,有创造和号令天地万物之能。目前神尊只有两位,那便是天父天母。而芙洛只能号令那些已被上届花神创造出来花儿,并无能力再去添一些不一样的。
神仙的寿命无穷无尽,不老不死,除非五脏六腑俱损,神形俱灭,便再无回天之力,也就是寂灭。再者,神仙可以吃下任何东西,都会化成自己的力量。
不过芙洛一直未曾发现,这样的日子,太长,也许是种折磨。
又一日,芙洛躺在紫藤花架下的凉椅中,枕着白色绒毯,手中凭空托着一朵紫藤花。她闭上眼睛,集中意念想把它改成如牡丹那种形态的,淡淡的紫光笼罩着她的身躯。手中花朵仍未有反应,她加大了力量,却不想一口鲜血呕出,将洁白的绒毯映出一朵血红的花来。尘心看得心中一纠,边上的小仙娥急了,忙端了用白玉杯盛着的花蜜琼浆:“宫主切莫强行逆改花态伤了自己的身子,您目前是上仙,待飞升之后再改也不迟啊。”
芙洛笑了笑:“但我枉担花神一名啊。”轻挥衣袖,绒毯上的血渍消失不见。
她试过多次,屡屡未果。每次强行逆改,便会灵力反噬,吐出血来。若不成上神,她便没有这种能力。现下已是太虚历八亿一千八百万三千三百六十年,她仍是个上仙。待到何时,才能飞升为上神啊,她每每想起,不免生出无限惆怅之感。
尘心跟着芙洛曾到天母的宫殿内亲自为她的居室内布花,天母为她推算过,只是告诉她切莫着急,欲速则不达。修成上神不像当初修成上仙那般只需练得一身浑厚的灵力与强劲的仙骨,走进无量宫,受尽里边所有天刑,活着出来便可。每捱过一刑,全身骨骼经脉便被改变一点点,直到受尽所有刑罚,身体内里由淡淡银光变成浓浓的银光。
因此,且不说上神,上仙也是少的。想当年芙洛吊着仅剩的一口气倒在无量宫门口,浑身是血,才成为花界的最强者。之后,她愣是在紫嫣宫躺了数月,这才勉强修复了身上的伤。疗养又不知花去了个把千年万年,现在想来,着实可怖,阵阵鸡皮疙瘩。
而说起飞升成为上神,还须一个机缘。各路神仙都须历经一个劫,此劫却各不相同,自己是推算不出的。而道行比自己高的神仙们可以算出来,却不会告知你,此乃天机,若说了,劫数就会发生变化,而历劫,又不知变更到猴年马月。
尘心看着芙洛花神含忧带愁的眼眸,似乎能体会到她有多少向往上神的那般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