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颜并没有发现身后的那一幕,此时她正快马加鞭往前冲。
顺着官道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人烟,谁知道马却狂性大发,把苏沫颜甩了下去,然后自己跑了。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和小狐狸一样也是个坏胚子。”拍拍一身的尘土,苏沫颜吃痛的骂道。
这时正顶着草帽假寐的刘储文像是在三伏天突然被深井的水泼了一头,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这才分开多久啊,那臭丫头就想我了?”
闷头赶车的刘五哥听了他这大言不惭的话,暗暗叹了口气,本想劝上几句,可转头一想,又忍住了。
刘储文耳力极佳,刘五哥的那声叹息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喘不上气来,刚刚升起的那点少年春思被沉重压迫的无影无踪。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愿让刘五哥觉察出异常,嘴角却牵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那厢,苏沫颜边声讨着刘储文,边向前面的草屋走去。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个小小的茶寮,孤零零的立在路边,两匹马悠闲的吃着草。
茶寮里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中年壮汉,一身仆从装扮,一个是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锦衣华服。少年背对着她,看不到样貌。两个人对于苏沫颜的出现并没有什么反应。
苏沫颜坐在一进茶寮的座子上,大声说,“店家,来壶水。”
“好叻,”掌柜麻利的上了水,热情的招呼着,“姑娘哪里人啊?不满姑娘说,小老儿在这里开茶寮也有些年头了,还是头次看见一个小姑娘自个出来的。听小老儿一句劝,要是和家里闹别扭了,还是赶紧回去,这世道不太平啊。”
“掌柜的,我不是和家里闹别扭偷跑出来的。我爹去东凉国做买卖,很久没回来了,我娘现在病的厉害,我要去东凉找我爹,好让他见我娘最后一面。”苏沫颜说到动情处留下了眼泪。
“唉,好孩子,别哭了,”掌柜劝道,“这东凉和咱交界地儿叫中凉,很多人都在那里和东凉人做买卖,说不定你爹也在那儿。中凉离这儿也不远,走小道快些,可不太平,半年前来了群东凉的流民,在那儿做起了劫道的营生。你要去还是走官道,两天就能到。”
“还要两天的时间?也不知道我娘能不能撑到我爹回来的时候。”苏沫颜很入戏的说。
“姑娘,有你这份孝心,你娘有福啊。不过,我看你还是走官道吧,官道虽远,但是安全啊。”掌柜出主意说。
“多谢掌柜的,这是水钱,我得赶路了。”苏沫颜把两枚铜板放桌上,急匆匆出了茶寮,顺着掌柜指引的方向赶去。
那锦衣公子好奇的扭头看了看苏沫颜的背影,脸上浮上淡淡的微笑,化去了他眉宇间的一丝忧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沫颜一刻也不敢停,想在天黑之前找到客栈落脚。待夜幕降临繁星闪烁而她也浑身乏力饥肠辘辘的时候,仍不见有客栈,苏沫颜只好认命的在官道旁找了隐蔽的小土丘,准备露营。
三口两口吃完窝头,苏沫颜掏出从刘储文那里顺来的匕首把玩着。看不出来,那只小狐狸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先是蒙汗药,再是这把匕首。看那锋利的样子,连老娘这样不识货的人都知道是好东西。不过,他一个乡下穷小子,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仔细想来,他有点奇怪哦。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马蹄声越来越近,苏沫颜反身趴着,从土丘上探出头来,只见两个骑马的人影一闪而过。
会不会是在茶寮遇上的那两个人?看身形倒是很像。紧接着,就听到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急忙把头缩了回去,生怕被人发现。
月光下,那十几个骑马人身上发出金属的冷光。深夜追杀,苏沫颜除了这四个字,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们是去追杀那两个人吗?待再也没有马蹄声时,苏沫颜走到官道,仔细观察着,泥土中有血腥的气味,有人受伤了,是那个壮汉还是那个少年?
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个锦衣少年,苏沫颜的心很不安的突突跳了起来,奇怪,一个陌生人而已,我又不知他们的恩怨,为何会担心他呢?说不定,他才是个大反派呢。
这样想着,苏沫颜又走回草地,但是不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彷佛如果她不去一看究竟,这辈子都会后悔一样。
苏沫颜决定不再纠结,扑了扑身上的草,走上官道,准备去追赶那两人。这次,她的脚程很快,走了很久,苏沫颜都以为再也追不上的时候,前方传来打斗声,赶紧放慢速度,轻手轻脚慢慢走上前去。
趴在草丛里,借着月光,她看到那十几个人已经死伤大半,只剩四人依然紧紧围着茶寮里的那两人。茶寮里见过的壮汉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那个锦衣少年也是强撑。
壮汉在又斩杀对方两人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少年大怒,手里的剑越发使的凌乱,被对方瞅准时机,在胸口狠狠划了一剑。
苏沫颜的心揪了起来,大喊一声,“住手。”
刺锦衣少年的杀手一个分神,少年的剑便穿过他的咽喉,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向后倒去。
仅剩的黑衣人紧紧抱住那具慢慢冷却的身体,发疯似的喊着,“二弟。”
苏沫颜想要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经到了眼前,背光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苏沫颜感受到了他周身的怒气。
“大,大侠,小女子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报仇,去找他,去找他,是他杀了你二弟。”苏沫颜结结巴巴的说着,手指了指远处跪倒在地的锦衣少年。
“不急,一个一个的来。”那人又上前一步。
苏沫颜紧张的拽着衣角,眼泪一下流了下来。“大侠,我不认识他的,我只是路过这里,要去找我爹,我娘要病死了,我要找我爹去见她最后一面,大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回家后,一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保佑你平平安安。”
黑衣人不为所动,又迈向苏沫颜一步。
苏沫颜后退着,不料被草丛里的石头绊倒,倒地的瞬间,她扭转着身子,以极其扭曲的姿态遮掩着手里掏出匕首的动作,然后扑向了黑衣人的脚边,紧紧的抱着黑衣人的腿。
她计算着方位,心想,在这个角度,月光正好能照到我的脸,他应该能很清楚的看到我的神情,苏沫颜,加油啊,发挥你的最高演技吧。
月光下,苏沫颜抬起头,惨白的小脸满是泪水,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恐无助的望着黑衣人,哇的一声,哭了,“哥哥,不要杀我。”
快蹲下,快蹲下,苏沫颜祈祷着,“你杀了我,我娘也活不了了,她病的很重很重,下不了床,还老是咳血,我爹不要我和我娘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你要是把我杀了,谁给我娘喂水做饭买药捶背啊,哇哇哇。”
黑衣人默默不语,沉思良久,幽幽的问:“你爹为什么不要你和你娘了?”
苏沫颜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我爹出门做买卖,在外面又娶了个女人,就嫌弃我和我娘了,我爹都两年没回过家了,一开始还让同乡给我和我娘带点银子回来,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村里人都说,我爹在外面发了大财,不要我和我娘了。他们看我爹再也不回来,我母女俩又好欺负,把我家的屋子和田地都霸占了去,把我和我娘赶到破庙住了。”越说越心酸,苏沫颜只差没有哭背过气去。
黑衣人慢慢蹲下来,看着苏沫颜红肿的眼睛,动了恻之心,伸手想把她扶起。
苏沫颜伸出一只小手搭上黑衣人的脖子,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小手,却是身子一僵,待他低下头时发现,胸口上赫然多了把匕首,锋利的让他几乎没有什么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