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话,点醒了始皇帝,仅仅只坑杀咸阳儒生,恐怕不足以震慑天下,只有让天下知道,与朝廷作对,与秦国作对者,只有死路一条,才会让天下百姓臣服,六国余孽丧胆,如此想着,始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这时,扶苏再次禀告:“若父皇允许,儿臣愿举办招贤馆,广纳四方志士,弘扬儒学,法学,黄老学等等,打开秦国言路,为父皇效劳。”
扶苏的建议,让始皇帝看到一个场景,天下各界学士集中到咸阳,那时,自己可一举铲除他们,以绝后患,那么,谁人还能弘扬不利朝廷,不利自己的言论和思想呢,想到这一层,始皇帝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喜,不由大笑道:“朕准了,擢令李斯,收押儒生,容后待审。”
“陛下英明。”扶苏等人叩首道谢。
离开大殿,李斯长出口气,始皇帝没有在儒生案上过多询问,这说明,赵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始皇帝真的有心处死儒生,那么,下一步,自己必须加大力度,才能得到始皇帝的嘉奖。
可自己此时,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扶苏的对立面,成为了赵高的帮凶,如果扶苏登基,第一个要收拾的,是赵高,那第二个,必然是自己,李家也会因为自己的失势而满门遭诛,想到此,李斯后背不禁渗出了冷汗。
如果这个世界只有对与错,正与邪的话,那么,自己此时走的路,是一条无尽黑暗的路,李斯知道,自己已不能回头。
就在李斯陷入沉思之时,丞相王绾已不知何时,来到了李斯身旁,冷喝一声:“李斯,你再想什么呢?”
李斯被王绾惊醒,这才强打精神,笑道:“丞相大人,我在考虑,如何才能尽快搜捕刺杀公子的刺客。”
“刺客?”王绾似笑非笑,又道:“可有线索了吗?”
“暂时没有。”李斯无奈叹道,两人皆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王绾才继续问道:“关于儒生的事情,不知廷尉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依法处置,不苟私情。”李斯抱拳笑道,却是王绾轻叹一声,问道:“难道数百儒生,都与卢生有染吗?”
停了下,王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继续说道:“况且,屠杀如此多的儒生,廷尉大人准备如何向天下士子交代?你难道不觉得有愧吗?”
“下官依法办事,还请丞相大人见谅。”李斯并不买账,只拱手回礼,准备离去,耳边,响起王绾愤愤的声音:“李斯,只要我王绾在,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李斯顿住了脚步,但王绾却已快步离去,看着王绾离去的背影,李斯不由冷笑,始皇帝既然下令收押儒生,恐怕,这世界将无人能够改变始皇帝的决定,除非,始皇帝自己改变主意。
李斯不禁露出了嘲讽的笑意,王绾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始皇帝虽然暂时决定收押儒生,必然有着某种目的,但始皇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斯此时还猜不出头绪,可从扶苏请立招贤馆,始皇帝犹豫之后下令收押儒生来看,其中,这一切有着某种联系。
李斯放慢脚步,向咸阳宫外行去,脑中却在回想着赵高上次与自己的对话,始皇帝暗恨卢生,尤其是卢生借助儒生妄议朝政,如果真的如赵高所言,始皇帝暗授赵高旨意,诛杀儒生,那么,他的突然改变,会不会是借助招贤馆,收拢更多的儒生呢?
不!始皇帝不是想招揽更多的儒生,而是想招揽更多有学识之人,将他们统统除掉,如此想着,李斯心中燃起了无尽的恐惧,始皇帝就像一个恶魔,他想吞进天下星斗,而自己,就是恶魔手中的武器,最后,所有骂名都将由自己背负。
“陛下的城府太深了……!”李斯不由轻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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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子婴的府衙在永乐街,这里是一座极为浩大的宅子,当年,攻打燕国一战,子婴屡立战功,得始皇帝嘉奖,封赏了这座拥有七所院子的大宅,子婴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在后院舞剑,练习骑射,以免自己奢华日久,人会变得沉沦。
此时,子婴左手拉弓,右手搭箭,瞄向远处的一个箭靶,形神合一,眨眼间,三支羽箭呼啸而出,直奔箭靶中央的红心射去,三支皆中,几名亲随鼓掌喝彩,子婴摆手笑道:“老了,箭法大不如前了。”
子婴自嘲的笑笑,久不经沙场,体力大不如前,乃将弓剑放到一旁的托架上,一名亲随这时走过来,递上茶水,轻声道:“皇叔,项庄已经来了。”
“人呢?”子婴看向亲随,亲随又道:“正在客堂品茶。”
“带他过来吧。”子婴笑道,亲随奉命离去,这时,子婴轻抿一口茶,走到亭子里坐下,不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子婴看去,项庄已快步走来,很快来到近前,躬身行礼:“项庄见过皇叔。”
子婴摆手笑道:“早该请你来府中一叙,只是近日公务繁忙,始终脱不开身,才会一直拖延。”
“皇叔太客气了。”项庄接过亲随递来的茶杯,捧在手中,看着子婴,不由叹道:“近闻家叔已被送往栎阳,我心中不安,今天,想和皇叔辞行,明日我准备去栎阳一趟。”
子婴凝视项庄半响,笑道:“我已命人去请栎阳狱掾司马欣来咸阳,这件事,你别操心了,我会替你办妥。”
虽然子婴说的很随和,但项庄知道,这种事情在子婴眼中,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他肯亲自出头,事情应该不会有差错,乃半跪行礼:“项庄在此,先谢谢皇叔了。”
子婴见项庄如此客气,笑问道:“我上次见你使用弓箭,精准度极高,不知你可曾习箭?”
“曾在叔父教导下,自幼练箭,家兄项羽,箭法更好。”项庄客气笑道,子婴却来了兴致,从托架上拿起弓箭,笑问:“可愿小试一二?”
项庄接过弓箭,审视片刻,这把弓整体乌黑,握手用生牛皮包裹,握感十足,乃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在皇叔面前,献丑了。”
一名亲随递来三支羽箭,项庄接过羽箭,并没有瞄准,直接拉弓上弦,向箭靶射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三支箭已钉在了箭靶上,惹来众人叫好,尤其子婴,他发现,这个项庄不仅武艺精湛,箭法更是一绝,乃鼓掌笑道:“不知你骑射如何?”
“愿意一试。”项庄也来了兴致,这时,一名亲随牵来战马,项庄接过缰绳,一跃而上,一旁,三个手持弓箭的亲随也驭马而出,子婴在旁笑道:“依然是那个箭靶,看你们谁射中的多。”
项庄拱手领命,驭马奔驰,另外两人也急速紧追,三人驰出花园,来到了不远处的草场,项庄驭马疾驰在草场中,与三名亲随相距不远,三人此时见距离渐进,立刻拉弓,瞄向箭靶,嗖嗖数声,羽箭如雨点般射//出,向箭靶而去。
项庄也在这时,瞧准靶心,拉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次三支,向靶心射去,当众人都看傻眼的时候,忽然,箭靶上,那个圆形的红心消失了,所有人惊呼一片,这时,项庄已驭马而回,双手将弓箭还给子婴,子婴接过弓箭,不禁大笑:“后生可畏,你的箭法,比我当年,不知好上多少倍!”
“皇叔谬赞,项庄不敢领受。”项庄行礼起身,这时,一名亲随急奔而来,拿着那个被射落的靶心,禀告道:“皇叔,一共十二支箭,将靶心穿透,其它的羽箭都透过去了,不曾碰靶。”
子婴笑着摆摆手,亲随下去了,子婴从一旁牵过战马,翻身而上,指着刚刚项庄奔驰的草场,笑道:“后面,是我的私人牧场,有没有兴趣逛一逛?”
“愿听皇叔安排。”项庄拱手回礼,二人驭马,漫步在草场之中。
草场之后,木栅圈成的马场延绵数里,百余匹战马在马厩中嘶鸣,在这个年代,战马就是战争的主要驱动力,各国都已养马畜牧为主要生产力,其次,就是耕种,秦国鼓励百姓用铁犁具耕地,国家会以租用的方式下放犁具,若是损毁,将会已刑罚处置。
这也是秦国在商鞅变法之后,能够快速崛起的原因之一,但天下太平之后,这些曾经富强秦国的法律渐渐被忽视,这也是历代帝王的通病。
此时二人已来到马厩附近,子婴指着马厩中犍马,笑道:“人生犹如战马一样,找到合适自己的主人才最重要,不需要多姿多彩,但一定要轰轰烈烈,即使不能策马奔腾也要嗜血疆场,这些,你懂吗?”
子婴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项庄,项庄轻叹一声,自己何尝不懂,子婴,扶苏二人多次向自己示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拉拢自己到他们麾下,可自己身为项家的后人,秉承着项家的血脉,又怎能投身秦国,为秦人效力呢?
不知沉思了多久,项庄摇头笑道:“其实,已皇叔的武力,帮助公子已绰绰有余,我只是山野之人,不想久住繁华之地。”
子婴听出项庄婉拒之词,无奈笑道:“朝廷斗争,尔虞我诈,扶苏势单力薄,如果没人帮忙,很容易遭人暗算,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我毕竟年岁已高,还能陪扶苏走多少年呢?而你不同,你还年轻,只要你能帮助扶苏渡过难坎,登基称帝,未来,即使位置三公,手握天下重兵,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以我对扶苏的了解,他真的很器重你,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
短暂的沉默之后,项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轻叹道:“皇叔见谅,此事容我在考虑考虑。”
子婴满意点头,回头招手,一名亲随奔来,子婴朗声笑道:“上次遇到刺客,项庄的马被射杀了,你去马厩,把马都牵出来,我要送给项庄一匹咱们关中犍马!”
亲随领命离去了,项庄在马上看着子婴豪爽的笑容,不禁笑道:“谢皇叔赐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