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道:“你要是把我带回家,我可就讲不出好故事了。”
“为什么?”
我心里想,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到手的就不新鲜了。当然这比喻不能乱用,只好说:“这些故事,都是市井里流传的,我要是不在外边游荡,往哪听故事来呢?”见他还在犹豫,我又补充道:“何况从明儿起,我就留在鸿雁茶楼说书了,陈公子若是赏脸,或者多来光顾,或者传我去伺候,还不都是一样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拿眼扫杨掌柜,他赶紧过来帮腔,看来是打定主意留下我了。
果然刚把陈少爷一行送走,杨掌柜就满面笑容地说:“袁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姑娘只管留在鸿雁说书,润口费一切好说。”我对这边工资制度还不熟悉,便请了高晚成替我议价,最重要的便是住处问题。
杨掌柜倒是不拖沓,当下便道:“小店后街就是一排脚房,蓝姑娘父女也租住这里,袁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叫伙计去收拾一间敞亮的。”
我笑道:“不用请示老板了?”
杨掌柜尴尬地笑道:“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反正今日还早,袁姑娘今天就开业如何?”
我心里还有个打算,决意还是先在租屋安置下来。高晚成本来执意要帮忙,我因了昨天的绮念,坚持着把他请走了,他的背影实在让我无法专注。
正折腾着铺床叠被,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袁姑娘,我来帮你吧?”轻柔的呼唤,天蓝的衣角。
蓝水心也不顾我的客套,挽起袖口,利落地帮我收拾起来。她雪白的小臂裸露在空气里,微微泛着青紫,手指纤长而灵巧,几下就安置好我的家当。她行有余力,我却早已累得难以为继,不管不顾地坐到了地上。
一阵淡淡的香风,蓝水心轻笑一声,揽裙坐到我身边。“袁姑娘,晚上要比白天冷得多,你千万提前升好炉子,放满石炭,万一半夜炉子灭了,可就容易受寒了。”
我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阵酸痛,泪水汩汩涌出,以前也有人这样关照过我的,是妈妈,还是密友呢?举目无亲之时,人情冷暖,体会得就比之前更深了。蓝水心掏出一方手绢,轻轻帮我拭了泪,将绢子放在我手里,柔声道:“水心好歹还有老父相陪,袁姑娘孤身一人,才是真正辛苦。今天多谢袁姑娘救急,以后在一处讨生活,免不了还要互相照应。”
她双眼盈若秋水,我身为女人,也忍不住赞叹她的美丽,难怪今天居然中了邪一般为她出头,这样水做的女子,到底惹人怜惜。
“既是要互相照应,也不要跟我客气了。只管称我锦心便是。不知令尊生的是什么病,可有大碍?”
蓝水心叹道:“前几天被几个闹事的泼皮吓着了,就一直不大好。亏得应家二公子仗义相助,又赏了银子抓药,不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这话刚好和在应家听来的事情对上了。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想,鸿雁茶楼不是什么小店,寻常人怎么会来这里闹事,八成是那应公子早就看上了蓝水心,特地安排了英雄救美的戏份也说不定。应家家大业大,这种伎俩还不是手到拈来。
“对了,今天跟锦心走在一起的那位老板,可是锦心的家人?”蓝水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啊,不是。那是奇宝屋高掌柜,我先前曾在奇宝屋做过帮工,便求掌柜的帮我介绍了这里的活计。”
她又闲问了两句,不多时便回自家屋里去了。待她走后,我才发现她的绢子还被我攥在手里。仔细看时,白色的缎子上绣了几枝寒梅,绣工精致,我却总觉得配上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样的手绢显得太俗气些。
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一夜无梦”,这一宿睡得极不安稳,前世今生纷至沓来,直至睁开双眼,一时还分不清身在何处。微微一动,浑身的酸痛就一并冲涌上来,这租屋条件着实简陋,冷硬的床板真够人喝一壶的。
我苦笑着挣扎起来,揽镜自照,即使是铜镜里,黑眼圈也十分明显。
“其实袁锦心你长得不丑吧。”我喃喃自语,“皮肤这么好,眼睛也又大又亮,虽然脸圆一点,鼻子低一点,下巴不够尖,嘴巴……还是算了……”脑海里浮现出昨天的美人儿,镜子里这个人就一点都不顺眼了。秦攸学长是管院的院草,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既然如此,穿越了也没什么可遗憾。
“高晚成替我买了胭脂水粉,先把熊猫眼遮了也好。”可是在现代就没化过妆的我,对古代的粉盒更是不感冒,左右拧了一会儿都没弄开,手一滑,当啷一声,一盒粉都撒到地上。一定是今天的星座运势不好。
我穿上那身男装,正了正冠带,四处走了一周适应了下,这才敢放心出门。我自嘲道,这般仔细修饰仪容,也算停半晌,整花钿不成?昨天之所以不立时去说书,就是惦记着这身男装。当时自己身穿高晚成置办的裙衩,头发却编了个七零八落的辫子,实在是不成体统。如今青衿折扇,才是个说书先生的打扮!
天色初明,空气清新,我从后门进了茶楼,却发现尚未开张,一楼桌椅都没摆好,只柜台处坐了杨掌柜和一个弄茶的女人。我上前作揖道:“杨掌柜早,小生这厢有礼了。”
杨掌柜唬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方才回道:“原来是袁姑娘,怎么作这样男人打扮?”
其实主要原因是不会梳髻子。我笑道:“读书先生一向讲究礼教大防,纨绔公子对女人又轻侮戏弄,我索性扮个男人,省得遇上是非。”杨掌柜大约是想起了蓝水心的事,连连点头:“这话有理。只是袁姑娘虽穿了男装,容貌身段,到底不像。”
“我又不要人家真当我是男人,立个态度罢了。”我一抖扇子,悠然道,“小生赚钱是凭着肚里的墨水,与那弹琴唱戏的年轻丫头们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