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子而言,所有的人都只剩下服从他的和不服从他的。
而傅墨云的顶撞,无疑就是属于是不服从的那一类。
“你给本宫出去!”太子沉默了片刻,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吼出了这么一句。
傅墨云挑了下眉,“太子殿下,你确定要我出去?”
再一次的反问让太子更加怒不可遏,抬手就将镇纸砸到了傅墨云的额头之上。
被突如其来地砸了一下,傅墨云也晃了下神,额头的温热提醒着他,这一下并不轻。
太子虽然顽劣,甚至说不学无术,可是傅墨云被指派为他的伴读之后也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他,更何况,昨日是皇后带着傅墨渊到太子的面前,然后央着自己去把二皇子接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来龙去脉都清楚。
傅墨云顾不上额头的伤痕,定定地看着太子愈加狰狞的面孔,即使很苦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见傅墨云不动,自是将不满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几拳下去都不带收力。
“胡闹!”当皇帝跨进殿中就看见这一幕,顿时大喝了一声,“还不赶紧将傅公子送回府!”
“喏。”一群内官蜂拥而上,将太子拉到了一边,又有人上前拽着傅墨云往外走去。
傅墨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玉砖之上,跌跌撞撞地被人搀扶了出去。
“让太医看看。”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吩咐了一句,一睁开眼看见太子,更是不悦,猛地挥袖离开,“知道错了。便来御书房。”
傅墨云失魂落魄地被带到了御医院,却是猛地回过神,“李总管,替我去对三弟说一声,说是太子还有吩咐,我晚些回去。”
李总管点了下头,便命下人去吩咐,等着太医替傅墨云上药。
太医眯着眼睛看了看伤口,这一下可不是玩闹,把人砸傻了都说不准,“傅公子,你忍一下。”
傅墨云点了下头,便由着太医清理伤口上药,眼神空落落的,让人有些慎得慌。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告别总管和御医,只是回过神,便已走在了出宫的路上。
高耸的红墙,飞起的金檐,巍峨而又让人敬畏。
渐渐西下阳光逐渐隐退于华美的宫殿之后,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语的寂寥。
古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却怎料,这虎子比之更烈。
傅墨云暗自摇了摇头,加快脚步离开。
出了宫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现如今回府,众人应该都在膳厅之中,嘘寒问暖怕是少不了,再加之父亲极力阻止自己去当太子的伴读,如今一来,怕是拼着丢了乌纱帽也要让自己回府呆着了。
傅墨云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在朱雀大街上走着,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听着孩童们无忧的笑声,不知不觉中竟是起了喝酒的念头。
脚步一顿便转了个方向,似是去寻什么人。
傅墨云沿着城墙根走了没多少路,便来到了目的地,占地面积极大的家宅忽的展现在眼前。
傅墨云苦笑了一下,打算让侍从通告一下,却没想到侍从看见是傅墨云倒是很熟络地问候了声,“见过傅公子。项少爷今日不在府中。”
“他去哪了?”傅墨云点了下头,便顺口问了一句。
“似是去了教坊司。”侍从也不确定他家少爷哪去,只能猜个大概,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傅墨云深吸了一口气,又想到太子就是因着自己去教坊司与二皇子见了面,才大发雷霆,心里的郁气更是浓了起来。
教坊司,教坊司,真是自己的魔障!
对着侍从点了下头,傅墨云就大步往教坊司走去。
就像桐月汐说的一般,他的确算是个木头疙瘩,能够说的上话的,也就几人。
项之恒就是其中一人。
与傅墨云不同,项之恒是个非常外向的人,尤其在哄女孩子欢心这方面。再加上项家虽然无人从官,却因着其原本落末贵族的身份以及吸金的手段,众人倒也不愿得罪,毕竟谁愿意与钱过不去。所以项之恒便成了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游走与达官贵人,商贾文客之间,当真也是神奇。
“傅公子,今个儿怎么一个人来?”楚越看见狼狈的傅墨云似笑非笑,而且他平时来教坊司也基本是公务在身,极少会一个人过来,莫非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墨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撩开碍眼的薄纱,直直地走了进去,“项公子呢?”
“在雪月那。”楚越放低了声音,脸上的笑意更浓。
说来也是巧,上午傅墨云来找雪月,五十两小半柱香之事不知道被谁得知了去,竟是传到了项之恒耳朵里。唯恐天下不乱的项之恒到了晚上便揣着足够的银子冲到了教坊司,极为豪爽地一掷千金。当然,这些事他做得可是极为隐秘,并且嘱咐自己,这件事除了傅墨云,谁都不准告诉。
也不知道是桐月汐的原因,还是项之恒去找桐月汐的原因,傅墨云似乎觉得自己气息更不顺了一些,也顾不上和楚越客套,不耐烦地往桐月汐居住的屋子走去。
楚越站在原地,低低一笑,转身回了自己会客的屋子。剩下的人自然有鹃姐来招呼。
从主楼走出去,便是混迹在花海之中的羊肠小道,笔直走去便是桐月汐所在的屋子。
还未走近,就可听见里面隐约的求饶声和嬉闹声。
“不行不行!”
“谁说不行的!”
“啊……不要!”
令人遐想的对话让傅墨云的脚步逐渐减慢,目光也是逐渐暗了下去,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敲门还是直接推进去。
“啊!”直到桐月汐略带娇嗔的惊呼声响起,傅墨云再也克制不住推门而入,却又被里面的景象给弄得有些失笑。
项之恒和桐月汐两个人穿戴整齐,一副深仇大恨地望着棋盘,而方才不过是桐月汐为了获胜耍赖皮不让项之恒落子,以及想要悔棋所发生的对话。
看见带着夜风寒气的傅墨云,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口,“你来替我下!”
傅墨云顿时有一种好像来错了地方的错觉。
“我先开口的。”桐月汐美眸一横,瘪着嘴与项之恒较劲。
项之恒眼珠子一转,对着傅墨云柔柔一笑,“墨云,以我们两的交情,你肯定帮我吧?”
傅墨云的目光却未被项之恒的笑脸夺去,定定地停留在桐月汐的身上。
她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也有很多的伪装。
有时娇媚,有时又狡黠,而现在却又是单纯的像个孩子。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还是,这些都是她的伪装。
察觉到傅墨云的视线,桐月汐顿时乐开了花,“你来帮我是吧?”
被桐月汐如此一说,傅墨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在项之恒揶揄的眼神中坐了下来。
“外面的,关下门。我们可是要大战三百回合,别等等着凉了。”项之恒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专心致志地看桐月汐理好棋子,将棋盘推到两人面前。
项之恒下围棋,就好比对牛弹琴,这一点对于深谙其道的傅墨云来说,想要赢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方才匆忙一瞥,那棋局虽乱,但是桐月汐明明胜了十子有余,怎的却是说输了还要耍赖皮?
一个走神,项之恒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下着子还偷偷拿了傅墨云的子,让傅墨云哭笑不得。
“和你下棋,怕是要气死我那师傅。”傅墨云嘴上说着,却依旧由着项之恒去。
“人啊,就要随性。不然活得多累啊。雪月你说是吧?”项之恒故技重施,桐月汐侧头轻笑。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虽然因着项之恒两次耍赖,局势不是很好,可是傅墨云依旧沉着应对,不落下风。
“像我?不好吗。更何况,来了这温柔乡,还如此一本正经。当真像……”项之恒执子皱眉,似是为了考虑落子何处而忘了说下句。
桐月汐歪着头,轻轻拉过项之恒的手,用指尖摁着他的手指将子落下,“像木头疙瘩。”
“对,没错!还是雪月懂我!”项之恒顿时点头,随后又盯着棋盘低笑,“墨云,你可小心了,我快要赢了。”
傅墨云顿时发现,桐月汐那一招子看似险棋,却硬生生带活了被自己快围死的局面,不由眯起了眼睛。
桐月汐吐了吐舌头,抿着嘴偷笑。
若是给她个狐狸尾巴,倒是真的成精了。
傅墨云暗自嘀咕了一声,不敢在掉以轻心。
这局棋僵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以傅墨云三子险胜。也算得上斗得酣畅淋漓。
“怎么样,心情好些不?”项之恒揉了揉手指,又喝了桐月汐递来的清茶,才真正抬眼看向傅墨云。
“好些了。”傅墨云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揉额头,被眼尖的桐月汐看见,伸出手挡在了他的额头之前,也因着这个动作,整个人如同斜倚在他胸前。
傅墨云脸上一红,道了谢便等着桐月汐坐回去。
“木头疙瘩会脸红?”项之恒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似乎,心情好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