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手抱琵琶,袅袅娜娜,款款而出。
道声万福,轻抚旗袍坐定,纤手轻拨琵琶,朱唇慢启,双眉远山含黛间,珠圆玉润的曲调就在“翠月阁”的金粉大厅内婉转回荡开来: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去。
这悲悲切切的曲,一声声,一字字,唱的是南宋天台营妓严蕊,更是她自己。
弦歌落定,时志文听得如痴如醉,呆呆的看着眼前略带愁容却粉嫩娇艳胜天仙下凡的女子,竟不知曲已奏完。
阿紫姑娘起身向他道声:“老爷万福!”,时志文竟也不知回应。
玉娘一见,心中暗喜。
“时老爷,阿紫姑娘第一次匆匆出台,时老爷可要多多包涵。”珏娘陪着媚笑道。
“极好极好,”时志文也算是风月老手,今日失态,忙不迭说道:“本老爷有赏,重赏!”
“王副官,将那只玉镯送给阿紫姑娘。”
“是!”王副官从兜里拿出一只深灰绿色的玉镯递给了阿紫。
“这是我们督军这次出战的战利品,难得的宝贝---和田翠玉镯,本是要带回来给督军老爷的七姨太的。”
谁都知道,这七姨太,是督军府里最受宠的姨太太。
“胡说什么!”时志邦喝斥一声,王副官立时住了嘴。
“哎呀,这么好的东西,我也开开眼。”
珏娘两眼放光,未等阿紫接过一把伸手拿了过来,对着日光照了照,见玉质地十分细腻 光洁滋润,颜色均一,柔和如脂。果然是上好的和田青玉。
“妈妈,这可是我赏给阿紫姑娘的见面礼。”时督军眼中透出犀利如刀的光。
玉娘急忙收回贪婪的眼光,将玉镯递给了阿紫。
“阿紫,时督军可是宠极了你,第一次就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谢过督军老爷。”
“谢老爷!”阿紫又轻轻道。
“来,老爷我亲自给你戴上。”
时志邦拉过阿紫白嫩的纤手 ,把镯子戴进去,轻轻抚弄着阿紫柔嫩的玉手。
阿紫急忙将手抽了出来。珏娘双眼一瞪,阿紫赶紧提了茶壶。
“时老爷,阿紫给您倒茶。”
“好,好,陪老爷喝茶,来,喝茶。”
时志邦口中说着,两眼溜溜的在阿紫身上转来转去。
此后,时志邦没少在阿紫身上花心思,珠宝手饰,金银器皿,散尽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现在珏娘要趁着他大战之际将阿紫的初夜出售,他岂能坐视,一得到消息,便赶了来。
“三千块。”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惊诧的看着最后的出价者,正是时志邦的副官王宁辉。
散场后,时志邦来到后台,抚着阿紫的玉指承诺,名义虽说梳栊,实则将许妈妈钱款将其赎出,直到有孕后,就娶为填房。只是暂时委屈她无名份而已。
原来时志邦虽有九房太太,正房却早在十几年前产下一女后难产而亡,八房姨太太中只有四姨太、五姨太和七姨太各产下一女。膝下无子,是时志邦的一块心病,他早有心娶回阿紫做填房,却一则因为府中姨太太众多,娶个青楼女子做填房怕是一时众口难掩,二则如今战事紧迫,只得出此下策。
梳栊就定于今日。
吹打了半天,已过午时。
“阿紫姑娘,吉时已到,妈妈问你可曾打扮妥当,时督军派来接的人已经到了。”
龟奴明子上来问道。
“好了,好了!”孙娘姨答道,她拉了妆奁镜前的阿紫站起来,仔细端详道:
“哎,我的阿紫可是云州城里的花魁,这一打扮,真真是迷死人了,只怕那时督军见了,会急不可耐,阿紫,妈妈和娘姨教你的可都曾记住?”
阿紫眉头微皱木然点了点头。
“阿紫啊,别愁容满面的,干我们这行的,这天是迟早的事,你也算万幸,时老爷早已有心赎你出去,今日出了这园子,你就不用再进这来了,理应高兴才是。”
说话间,明子又来催道:“阿紫姑娘,妈妈让你下去呢。”
阿紫长长的睫毛瑟瑟抖动,镜中的人影模糊起来,“爸、妈,你们在哪?女儿好想你们。”
今天,是她特殊的日子,她将与一种特别的方式告别自己的少女时代,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献给一个不爱的男人。这是何等的悲哀,却又是何等的无奈!
昨晚,又在梦中哭醒,梦见妈妈拉着她的手,却突然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们扯开,她使劲抓住妈妈的衣袖,哭着,喊着,醒来只见自己手里抓着湿透的枕巾。六年来,这个恶梦一直这样缭绕着她。
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下到金粉大厅,姐妹们都走了过来,脸上溢满各种表情,道喜的、安慰的、羡慕的……
“阿紫,别怕,都有一次的。”
秋月拉着阿紫冰凉的手,轻声说道。
“阿紫,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阿兰则泪眼迷蒙。
“阿紫妹妹,等时督军娶你做了姨太太,享尽荣华富贵,可别忘了我们‘翠月楼’的姐妹们啊!”
春桃今日里穿着一件碧色的旗袍,上面几朵粉色莲花微微绽放,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倒与往日娇艳的装扮不同,斜倚在大厅的柱子上嗑着瓜子,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春桃姐姐,阿紫怎会忘了姐妹们,只是那时府已有九房姨太太,今日之事,姐姐也知道,阿紫也是身不由已。”
阿紫朱唇微启,她何尝不知道春桃对她的怨气,可进时府,又何尝是自己的心愿?
珏娘过来一番嘱咐,无非是些如何伺候好时老爷的话。
大家送阿紫出了“翠月阁”,早有轿子停在外面多时,王副官带着一行人前簇后拥,浩浩荡荡,抬着阿紫向督军府走去。